“女皇也可以三宫女院七十二嫔,寡人说可以就可以,反对无效。”——凌沁
明昭朝元十一年,女皇选秀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六国史上第一位男皇后,他的名字会是——
***
朝元十一年七月初四,皇宫中一片兵荒马乱。
距离陛下的二十五岁生辰还有三天,皇宫上下人心惶惶,惊惧交加,所有宫人神色恍惚,闻声色变。
她们的女皇陛下,怀孕了!
全皇宫上下要疯了。
她们陛下未婚,怎么可能突然就怀孕了?
倒是凌沁一脸淡定,说了句,“还挺巧。”
内侍安乐跪在她的脚下,脸色略有些僵硬,“陛下,请问孩子的父亲是……”
凌沁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护甲上的红玉抵在安乐的眼尾,刮出一条红痕,她散漫道:“你管这孩子父亲是谁,反正都是寡人的血脉——寡人的大皇子或者是长公主,教给你养,可好?”
距离陛下登基已过去了十一年,现在的凌沁远比刚登基时成熟稳重,偌大的明昭被她牢牢掌控在手中,五凤司是她手中最锐利的尖刀,悬在朝堂之上。
这样的一个皇帝,稍有些贪恋美色,也是正常的。
当初,只是稍微。
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之常情,陛下身边的内侍与宫女一个赛一个的盘条靓顺。
安乐面露无奈,“陛下,莫要耍脾气,此事事关重大。”
凌沁沉默下,过了会儿后她迟疑说:“孩子父亲,应该是新礼部尚书,谢珂。一月前我出宫饮酒,喝多了认错了人。”把人给强了,不过当时谢珂也喝了酒,他似乎没醉,半推半就……第二日她起得早,发现睡错认后忙不迭地抱着衣服跑了。
安乐:“……”
安乐:“认错了人?”
“唔,”凌沁眼神飘了下,“我误以为他是钟深。”
钟深是晋北王钟奕的义子,如今的晋北王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身高八尺精瘦有力,比礼部尚书谢大人足高了半头,陛下是怎么认错人的?
大概是在四年前,凌沁借国巫一事趁机在四大军权内埋下自己的人手,当时的晋北王世子赶到霄城。不知怎么回事就跟陛下滚在一起了,搞笑的是这两人都是下床翻脸不认人的,晚上你侬我侬,白天吵架摔杯。
“您也太胡闹了。”安乐无可奈何道。
凌沁轻笑,“安乐教训的是,索性借此由头召个选秀吧,后宫空缺太久了。”
历代光明正大养面首的公主不少,女皇又何不能召选秀,开后宫呢?
选秀的消息一出,朝中跪倒一片,凌沁一袭宫装,繁琐的衣裙曳于高阶,她不急不徐道:“不开后宫,何衍子嗣?诸君要以大局为重。”
老学究们齐齐青了脸。
下朝后,凌沁喝着安乐奉上的养胎汤,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点着,“你出宫一趟,看看咱们礼部尚书的病好了没有,病好了便让他进一趟宫,寡人有事要交代。”
“哦对了,别忘了恭喜他,毕竟当爹了要好好庆祝下。”
谢大人即将迎来他人生中最大的惊吓。
本朝没有女皇的先例,亦没有选皇夫的先例,只得先往原先选秀女的模式上套,择豪门大族和仕宦人家的女儿,礼聘入宫。女皇选夫,便是择子入宫——问题来了,豪门大族与仕宦人家的子弟是要继承家业入朝为官的,这些人怎么肯入宫为妃?
负责筹办选秀的户部尚书愁白了头发。
户部侍郎不以为然,“不若在良家子中择选,若嫌位卑,仕宦家也有不需要继承家业的庶子与次子。女皇陛下英明神武,尊崇者无数,总有人愿意。”
总有人愿意的。
那是六国里最尊贵的人,她的石榴裙下狂蜂浪蝶无数,多的是人倾倒臣服。
然陛下有令,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定亲者年满十七至二十二岁者,皆需入宫选秀。
此令一出举朝哗然,多少家有适龄儿郎的朝臣脸色青白一片,陛下捏着手指,轻飘飘道:“寡人亦是遵旧制,诸卿莫忘了,先帝在时良家女与官家女在选秀前,娶嫁皆不可有,寡人已够破例了。”
她拿出规矩做挡箭牌,朝中上下被堵得哑口无言,又听陛下说:“诸卿对族中子弟倒是自信满满,诸位大人放宽心,像那些花花太岁,纵马伤人,流连画舫的,寡人还看不上眼。”
诸位大人心没放宽,脸绿了。
告病假告了一月的礼部尚书一袭绛色官袍,下朝后移步进了石渠阁。
陛下嫌天热,下朝后脱了外衫坐在石渠阁,谢珂进屋后公事公办道:“陛下今日早朝时何必提醒朝臣可以先行订婚,以躲避选秀。”
凌沁瘫坐在椅上,旁边两个宫人为她打扇,一人喂她葡萄鲜桃。
陛下精神不振,“看他们后悔。”
谢珂蹙眉,声音低了些,“陛下是身体不适?”
“天热,”凌沁不甚在意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然而话音刚落,她便俯身犯起了呕。
谢珂下意识三两步上前扶住她,空出的手在她脊背上轻抚过,他忧心忡忡道:“怎地这样严重?我族中留有开胃解腻的方子,待会去抄录一份。”
“你倒是会照顾人,”凌沁就着谢珂的手喝下半盏酸梅汤,她玩笑道:“要么寡人先下旨将你诏入宫作陪?”
谢珂抿下唇角。
凌沁的想法很简单,她要大张旗鼓地选妃,逼迫朝中官员将自己培养多年的继承人送进宫来,再下令宣告“怜其才学,不忍埋没”,允许皇夫可入朝为官,以此为筹码搏得女子入学入科举的地位。
“我很高兴,你站在我这边。”凌沁拉过谢珂的手放在眼前,揉捏着他的指骨与上面的白玉扳指。
谢珂答道:“能遇到陛下,是臣三生有幸。”
她注定要名垂青史,是能在史书中谋得篇章的明君。
陛下在他怀中笑得开怀。
“寡人要封你为皇后。”凌沁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走到书桌后,宫人们慌里慌张地为她递上鞋,谢珂走过去,从宫人手中拿过她的鞋袜,单膝跪下。
鞋袜穿好,凌沁的圣旨也写好了,她将卷轴塞至谢珂怀中,眨了眼说:“皇后可以回去准备嫁妆了。”
谢珂拿着圣旨,若有所思,“聘礼?”
凌沁从发髻上拆下一支朱玉簪,“对,定情信物。”
谢珂接了簪子,不置可否。
凌沁说甜言蜜语有一套,只听她一口一句“祖宗、听话、郎君、哥哥”,当真是情深款款。
皇帝的一派情深——谁信啊。
反正谢珂不信,钟深也不信,就连凌沁自己也是不大信的,就算她有两分真心,可拎去与家国大事相比,真心也能踩在脚下。
大家利益交换各取所需,都看得透彻。
选秀令下,霄城里突然订婚结亲的人数不胜数,谢珂拒了为他说亲的舅母,没明说他已经内定成“皇后”了。
女皇选夫分貌选才选,再过终审,由陛下亲自择选。
貌选看天命,过胖过瘦过高过矮都不行,面有瑕者第一关便落了。负责貌选的女官悄悄去问陛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奴为您留意。”
孕初不安稳,帝寝里熏香摆设乱七八糟的都去了,家具边沿罩了一层棉。陛下侧躺在竹床上,安乐在为她打扇。
女人身上的布料寥寥无几,赤裸的肩膀手臂白得刺目,凌沁懒懒道:“寡人喜欢你这模样的。”
女官羞恼道:“陛下!”
“寡人说真的,这般乖巧貌美的小娘子,谁不喜欢?”凌沁笑吟吟道:“选你们觉得好看的便行了,寡人相信你们的眼光。”
陛下表示她的审美很包容,只要不是冷着脸一身白仙气飘飘的,她都爱。
问就是对白衣有心理阴影。
貌选过后便是才选,这个好比,直接照君子六艺来选,只有有三项评上等才能留下。
陛下的孕期反应大的离谱,每日的早朝让她改成了两日一次,时间也往后稍挪了挪。
旁人只当是不堪暑热,暗搓搓提议修葺行宫,上山避暑。
但行宫荒废已久,就算现在动工也要修到深秋,现国库丰裕,陛下看了看朝堂下汗流浃背的大臣们,批准了。
然后她将皇夫终选的事扔给了谢珂。
“这本就是皇后的职责。”凌沁振振有词。
她对选秀没多大兴趣,家花不如野花香,更何况她无心男女之情,反正过了貌选,她不信谢珂能给她挑出一个歪瓜裂枣。
谢珂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道了句“为陛下分忧”。
他退下后,安乐问道:“陛下如此信任尚书大人?”
“我不是信任他,是信任我能给他带来的利益,”凌沁撩了把头发,摸掉了七八根,她盯着指缝的黑发,怨念地嘀咕着,“我都给他生孩子了。”
她脸上有挥之不去的疲态,因怕胭脂水粉对孩子有害,连妆面都不敢画。
安乐给她喂了一颗酸梅,心想陛下或许做不了一个好妻子,但却能做一个好皇帝、好母亲。
凌沁倚在竹床上,视线落在自己葱白的指尖,忽地想起在很多年前,她十一二岁时被庚十四带着从幽燕回霄城的时候,她不是没憧憬过自己未来的夫婿。
他可能会有些木讷沉默寡言,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但会用匕首削小狗小猫,一脸不自在地说这是在练刀。
而她会崇拜他、爱他、喜欢他。
“我也想寻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她烦恼地想着,张口却是,“我答应谢珂,这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将她封为太子。日后他们谢家便可一步登天,所以谢珂必然不能待在后宫,这个孩子必须由你我亲自抚养大。”
帝王无情,究竟是因自身所缚,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安乐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