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悲慎喜
娄乙2020-11-16 19:273,392

  可怜殿下一夜噩梦缠身,被惊醒后出了半身的冷汗,云临睁开眼睛,纤长的眼睫让汗水打透,凝结成缕,更显乌黑。他恍惚低下头看着不染尘埃的手掌,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梦醒。

  外间守了一夜的丁一听见屋里的声响,轻叩响了门。

  “殿下,您醒了吗?”

  云临用鼻音“嗯”了声,然后一头扎埋进被子上,他后背紧绷着,被汗浸透的里衣贴在身上,微冷。

  丁一一夜未睡,本就困倦,推开门闻到屋中还未散尽的沉香味儿,头脑更昏沉了,她捏了捏鼻尖走到窗户旁拉开帘子,开窗通风。

  忽然亮起的屋内与吹入的冷风让云临咕哝了两声,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眼睛闭着,眉头微皱着。

  “殿下怎么又点安眠香了?”

  云临半睁开眼,他不舒服地咳嗽了一声,丁一端过热茶给他润嗓,又担忧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不烧。

  云临手里拿着茶盏,一时编不出很好的理由来。

  他喝完热水,想了想说:“半夜被噩梦惊醒,醒后难以入眠,就点了香。”

  丁一狐疑说:“可整夜奴在外面没有听到动静。”

  云临:“……”

  云临:“我动作轻。”

  丁一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她去端水给云临洗漱,不多时丁九睡醒来接替她的位置,丁一握了一下她的手,将她带到外间叮嘱道:“殿下夜里让梦魇住,点了些安眠香,你记得与渡胥先生说。”

  丁九点头应下,催她快些去休息。

  云临洗漱过后到外间用餐,他现在身体好转,三白也不用一早跑过来给他送药扎针——不过这两人也不再一觉到午时了。

  先说云临,他过去嗜睡纯粹因为身体不好,现在体内的毒被遏制住了,又天天跟顾长意谢容习武,每日辰时自然睡醒。三白则是要与搬进质子府的诸位名医学习,勤勉的劲头上来,早上卯时天不亮就起了。曾经一度被带跑偏作息的谢容也因顾长意的到来,恢复了卯时起床练剑的习惯。

  总得来讲质子府的所有人所有事,大体是蒸蒸日上的,其中例外,约摸是三白的感情生活。

  质子府隔壁特意开辟的药房里,三白挽着袖子研磨药草,她衣裙简朴单薄,面上略施薄粉更显唇红齿白,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不过此时她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三白的身旁坐着一个人,是一位浅灰深衣面容清俊的男子,他手里拿着医书,正念着上面的草药炮制的细则,三白根据他所说的内容一步步处理药草。

  在三白的正前方,萧木面无表情地抱刀站在门口。

  念医书的男子名为宁无愿,是三白师伯的徒弟,也就是她的师兄和……未婚夫。

  这事讲来俗套,宁无愿只比三白大两岁,二人皆是弃儿,被收进无忧馆后一起在星州长大,因年龄相仿被渡胥和师伯定了下个口头的娃娃亲。三白四五岁的时候渡胥收到云文载的来信,与师兄商定后带着妻子与三白奔赴荒泽,三白那时候年纪小,刚开始还对宁无愿这个小哥哥念念不忘,后来直接忘了有这号人。

  这次沈谦召集天下名医,宁无愿带着他师父的手信与无忧馆内珍藏的药材来到霄城,他比三白这个小没良心的长情多了,一眼认出自己的“小新娘”,倒是三白一开始把他当成了登徒子,毒粉差一点就撒出去了。

  从宁无愿口中得知自己有个娃娃亲的三白傻了,不信邪地去找渡胥求证,结果渡胥摸着下巴告诉她确有此事,让三白一度不敢面对萧木。

  两人闹了好一段时间的别扭,又是避而不见又是酒后吐真言的,拧巴了许久才把误会解开。

  ——此时云临热衷于逛游坊,对三白萧木宁无愿三人的纠葛一概不知。

  虽然三白跟萧木的误会解开了,可宁无愿并没有放弃,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三白念念不忘,常说自己因为婚约一直守身如玉,冰清玉洁,好不容易打听到三白在霄城后马不停蹄地敢来,只为与她履行婚约。

  一通情深款款的告白把三白说得无言以对,半晌后她没忍住说:“记一个小姑娘记这么多年,您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宁无愿:“……”

  宁无愿坚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有改?”

  三白早不是过去的三白,她冷笑说:“那媒人呢?聘书呢?定亲之礼呢?一样都无你张口就来婚约,是拿我当傻子糊弄吗?”

  婚书一类的物件三白问过渡胥,确定他们当初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实质性地写下聘书,于是此刻猖狂无比,“这些东西都不曾有,我师父近些年喝酒喝坏了脑子,你说得什么娃娃亲口盟他都记不清了,哪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渡胥那边三白串过口供,用帮忙整理抄录医书病例为代价,换得了渡胥在娃娃亲一事上的装疯卖傻。

  宁无愿第二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物,第一个他已经败下阵了,第二个万万不能输,于是他低头沉吟片刻,开口说:“师妹不愿承认婚约无非是心上有人,只是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大家都是平等的。师妹既然尚未婚嫁,我便与那位小兄弟同台竞技,愿能讨师妹一片芳心。”

  三白:???

  无忧馆教的可能不是医术,是胡搅蛮缠和厚脸皮的本事。三白筋疲力尽地想着。

  宁无愿说罢要讨姑娘欢心后就开始了行动,他厨艺极好,拿手菜是糖醋排骨,排骨肉质酥烂鲜香,上面熟褐色的酱汁透着亮,甜咸具备。

  一手好厨艺把喜欢下厨的南柯哄得极为开心,连带着渡胥也看他顺眼。

  除了日常下厨做饭,降温送衣天热送解暑瓜果,外出买糖人木偶傩面,宁无愿的体贴可以说是无微不到。

  当然,这些东西三白一样都没收过。

  他贯会做人,一言一行把握地恰到好处,并不会叫三白太过于厌烦他,并且在医术上三白需要常向他请教,一来二去的,三白也不太好意思继续摆着张冷脸。

  可……

  眼看萧木周身的气压越来越消沉,三白倏地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无愿说:“宁师兄能否与我出来一趟?”

  路过门口时她放软了声音对萧木说:“天热,我早起时在井里冰了西瓜,你给师父师娘送一些,留一半过会儿我们一起吃。”

  萧木点点头,又伸手帮她理了下垂落在眼前的额发。

  从屋内出去,三白的表情瞬间变了,她走到花架下微抬起起下巴,语气里满是不耐,“宁师兄,您玩这么久还没玩累吗?”

  宁无愿也不恼,他好奇问:“师妹何出此言?”

  三白撇了下嘴角,侧过脸看向萧木走出院子的背影说:“您跟我说话时,他的脸色难看的快能媲美黑炭了,师哥,哪有人会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别人小意温柔时能不生一点恼怒呢?您的演技委实糟糕。”

  宁无愿道:“我以为我已有长足的进步。”

  三白挑了下眉,“愿闻其详。”

  “你问我就要回答吗?”宁无愿也收了笑容,手指敲打着臂弯,抱臂靠在花架上,模样十足地风流散漫。

  “宁师兄此现的举动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您想这样轻轻松松地抽身离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宁无愿沉默片刻,他倒也不是不情愿,可有些事说出来太过于难堪。

  三白看他的样子猜出了一二,问道:“您是想拿我做幌子?”

  “是。”宁无愿苦笑说:“能别用‘您’了吗?我听着别扭。”

  三白干脆利落地答应说:“好,但宁师兄也别再假意君子好逑了,你往日给我送瓜果糖人,动作快地好像我身上带毒,一碰就能皮肉溃烂。”

  还有这么一回事?宁无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演技有多低劣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三白解释说:“之前遇见过一些事,有点难跟人太亲近……也不算完全是拿你当幌子,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

  想娶妻是真的,情爱却是假的。

  三白蹙眉,下意识又退了半步。

  宁无愿也不在意她的动作,他叹了一声说:“具体原因是我的私事,不便告知师妹,其实一开始就知自己勉强不来,但还抱有一丝希望,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白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她冷硬说:“宁师兄知道就好,以后大家少来接触。”

  萧木给渡胥和南柯送完瓜果回到院子,三白一见他便弯起了眉眼,温柔温柔地拿帕子给萧木擦额头上的汗,嗔怪他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不得不说这种独属于一人的温柔还挺叫人胸口发酸的。

  宁无愿摇摇头,进了主屋。

  “先生让你过去一趟,殿下说他腕上的红痣有些消了——昨夜他又点起了安神香。”

  三白脸色骤变,失声道:“不可能,那种毒、”她咬了一下舌尖咽回去后半句话,匆匆拉起萧木的衣袖往外走。

  怎么会呢?三白不敢相信地去了质子府,然而事实的确如此,云临手腕上的红痣颜色的确浅陋,并隐隐有红线向外延伸,模样神似一只红蛛。

  三白到之前渡胥已经把云临盘问过了,病情对渡胥没什么好隐瞒的,云临请丁九和南柯回避,向渡胥说了荒泽世家不为人知的癖好和手段,以及他联想回忆起后,无法收拢压抑的哀痛悲愤。

  他说这话时脸色惨白得不像话,神色极为痛苦,额头上也起了冷汗,渡胥及时察觉到了他的不对,用银针让他控制情绪。

  三白从院门外飞奔而来,渡胥叮嘱过她来时不避阻拦,丁九让开身让她过去,再伸手拦下萧木,“留步。”

  推开木门,渡胥的声音逐渐清晰,“……这味药此现并未有人用过,你是第一例,所以有什么禁忌我们皆不清楚,现在看来这第一禁忌,应是和人的情绪有关,它会放大你的悲苦,映射于梦中,你说你在梦中也能感受到如实际一般的痛苦,便是此药的后遗症。”

  “也就是说,你以后需得断情绝爱恨,慎悲慎喜。”

继续阅读:溶于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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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强行拉我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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