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娄乙2020-10-13 10:103,200

  街上人还没散,云临不好这时候回质子府,他带着幂蓠下楼,坐在二层的雅间里喝茶听书。

  惊木拍案,说书人嗓音一起,讲得却是个……世家女私奔的故事。

  世家女名莲娘,二八年华亭亭玉立,与府中的教书先生私相授受,那先生有妻有子年事颇高,中年中举后进士科落榜五次,留在贵女中做启蒙先生,不料是个色中饿鬼,惦记起了府中的大小姐。

  云临觉得这故事不太对。

  但从访月楼的摆件器具来看就知道这客栈寻常人等住不起,偏偏这说书人的故事粗俗香艳,夜半晚间搁在戏班里唱唱也就算了,拿到这大半天,叫一楼进来歇脚的小娘子脸都红透了。

  更何况这个故事脉络,他听着既视感太重了,像是在影射嘉山虞居上的某些人。

  殿下若有所思,唤来壬三,“这家客栈背后主人是谁?”

  壬三是个老实人,他道:“访月楼是主子的地业。”

  云临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果然不应该对沈谦抱有太大期待,云临屈指敲着桌子,心道真是绝门,一边让虞公帮他打通南下的路,一边毫不留情地算计他的名声,好无情一男人。

  不过他喜欢。

  壬三麻木地看着又笑开了的云临,寻思云临真的要去好好看看大夫了,这是被人点笑穴了笑成这样。

  楼下说书人一句三叹,讲那莲娘与先生珠胎暗结,仓皇出嫁,红妆泣泪。

  新婚佳人粉敷面,娇儿轻唤好郎君。

  温紧香干口赛莲,能柔能软最堪怜。

  那先生讲得面不改色,淫诗浪词出口成章,云临拖着下巴,偏过脸问:“你们这边勾栏院有夜场吗?问错了,霄城夜不闭市,夜场自然是有的。”

  壬三崩溃说:“您说什么?”

  “你们家主子在勾栏院里有产业吗?应当是有的吧。”都是捏造消息的好地方。

  云临笑眯眯道:“别藏着掖着吗,我又不做什么,就是过去看看。”

  壬三疯狂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产业一块儿都是庚在负责,我只会跑腿送信打杂的。”

  说书人的故事到了莲娘回家省亲,得知先生已被赶出家门,悲痛之下昏厥。

  “小将大惊,忙叫下速速拿了牌子去请回春堂妙手,却那高堂之上亲家面色如土,亲家母忙声道;万万不可——”

  “只道是慈母心切惹事端,争教人前瞒不住。”说书人一声长叹,“哐当”一声落下醒木,狡黠一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这一折戏讲完悠悠然退下,正卡在莲娘身孕将要暴露那一段,惹得一楼大厅里听众纷纷起哄让他说完,嘈嘈杂杂好不吵闹。

  云临问:“你们这边的说书人是外面请的还是自己人?”

  壬三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叫个人来我问问。”

  壬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云临眼有点晕,他道:“你再摇头脖子要断了。”

  壬三僵住了,然后干巴巴道:“时候不早了,殿下该准备回府了。”

  “未时刚到就晚了?”云临说:“你们这边夜场开的真早。”

  能不能不要提夜场了!壬三抹了一把脸,咬了咬说:“殿下小人与你说实话,国巫大人走前说过,严禁您去勾栏花街胡同,谁要是带您去,罚去边境修长城。”

  壬三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感觉他们主子疯了,管吃管住就算了,哪有管着不让去花街的?云临又不是天霄楼的人,何况他都十六七岁了,哪管得住啊。壬三偷偷看向云临,怕他生气,可是那幂蓠遮的遮得严实,壬三只看到云临肩膀在颤。

  气得?

  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幂蓠下传出,云临笑得喘不过气,他缓了许久好心解释说:“误会大了,勾栏就是你们这里的游坊,看杂耍戏的地方,在荒泽叫勾栏。”

  壬三的脸涨红了,他嗫声说:“您不早说,我以为您是要去青楼楚馆呢!”

  殿下笑得肚子疼,“那地方在荒泽叫不夜宫。”

  壬三看他的眼神陡然一变,“不能去!”昨天丁五问他有没有去过一个叫不夜宫的地方,说是云临跟三白提及的,她却不知道那是哪,想问问常年在外跑腿的壬三晓不晓得,若日后云临要去,她也好有所准备。

  “因为你们家大人的命令?”云临心思一动,摸上了袖袋里塞着的罗帕,上面沾染的味道有些淡了,若有若无的松烟墨的味道溜溜在他指尖绕过,入了心口。

  壬三咕哝说:“当然,小的哪敢管着您去哪。”

  云临心花怒放,看壬三顺眼了不少。

  “勾栏院里乱得很,大人也是为了您考虑,”壬三抓耳挠腮想给沈谦说点好话,愁的头发都抓掉了两根,“早先战时勾栏院都关门了,重建后里面姐儿大都是各府塞的探子,鱼龙混杂的,您要是去哪让人认出来就难办了。”

  云临这双眼睛是越来越显眼了,他刚来明昭的时候眼睛颜色还不显,只是微微泛着点翠色,晚上看根本看不出来异样,可不知怎么得翠色越来越浓,现在跟猫儿眼一样,扎眼的很。

  三白过于还能调点药给他遮遮,后来颜色愈重,就不给他用药了,怕把眼睛弄坏了。

  云临抬手摸着自己的眼眶,蹙眉。

  他这双眼睛的确难办,除非他装瞎,不然就只能带着幂蓠。

  “壬三,你说我扮成女子如何?”

  壬三一口口水呛了个半死,他惊恐交加,恍惚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云临原也是随口一说,看壬三满面惊恐,生出了几分逗趣之心,他道:“你看昨日那小二不久认错了人?”

  壬三欲哭无泪,万一云临真玩起了男扮女装的路子,大人回来,不,不用回来就能杀了他。

  “殿下慎言,此事有碍身份,万万不可。”壬三看向屋内的柱子,大有种云临再说一句他就去撞柱的视死如归感。

  云临含笑说:“自古女扮男装入学读书考取功名被奉为佳话,这男子扮女装,怎地就有碍身份了?”

  壬三面容严肃,他道:“断没有女子入学的案例,殿下莫要说了。”

  行吧,又忘了这是在明昭不是在荒泽,没有女驸马的故事。

  不愧是六国里最封闭的国家,玩乐之道不丰富。

  云临默默给壬三打上了个古板的注释,感概万分,昔年曾读六国志,都道荒泽沉寂,事实上只有荒泽气候地理沉寂冷淡,荒泽人在这种冷寂的环境内生出了一具极为放肆的骨。

  “疯”才是刻在他们血肉里的东西。

  壬三见云临不说话了,以为打消他女装的意愿,松了口气说:“入乡随俗,明昭不比荒泽,殿下还是习惯些好。”

  云临不喜欢他的语气。

  六国实力相仿,互相鄙夷,明昭嫌弃荒泽疯,天天骂荒泽穷山恶水出刁民,荒泽唾骂明昭迂腐古板,一条条规矩把人拘地还不如条狗,其他四国一般互骂一边看荒泽明昭的热闹,笑嘻嘻道:好一对儿“疯狗”!

  云临没了兴致,他淡淡道:“准备一下,回府。”

  路上人潮未散,马车走得很慢,等到质子府的时候已经酉时了。云临去了三白那里,他环顾一圈问:“丁五呢?”

  三白正拿着小本本画药草的叶纹,闻言哼唧说:“我当这是回来了呢,您这是赶着饭点回来了。”

  云临走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好好说话。”

  “去后厨了,一会儿回来。”三白阴阳怪气道:“谁让您走之前特意说一句现在回来呢?可不就是让人准备好侯着您的意思。”

  云临明显是忘了自己跟丁五说过什么,他转身坐在榻上问:“你那里还没有易容的药?”

  “对你眼睛不好,你拿面纱幂蓠挡着不久行了。”

  “男子带幂蓠太显眼了。”

  三白恶劣地说:“你可以穿女装啊,又不是没穿过。”

  早些年云临为了溜出宫玩,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别说女装了,他就差钻狗洞了。

  云临道:“那时候年纪小,穿宫女的衣服也不违和,现在身量高了不少,再穿就不合适了。”

  三白放下笔,挑剔地站在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比划说:“你有我高吗?”

  云临站了起来,好巧不巧,跟三白一样高。

  三白说:“你还没我高,能穿。”

  云临把放在一旁的幂蓠拿起来拍在了她的脸上。

  “你死心吧,今年之前你是不可能比我高的,”三白把幂蓠扔回桌子上,翘着腿坐在榻上,她调笑说:“来,美人,给爷倒杯茶。”

  云临给她倒了杯茶水,那壶里的水快喝完了,倒进杯子后的茶水不仅满是茶叶渣末,还苦的要命,三白尝了一口后连呸了好几下才把舌尖上的茶叶渣滓呸干净了。

  “您还要茶吗?”云临晃了晃手里茶壶,挑眉问道。

  三白敬而远之,“不要了。”

  “易容的法子。”

  “不可能给你药的——什么事非得亲自出去,不能让别人办?”

  云临惆怅地看着她说:“赚钱啊,你现在吃穿用度用的都是天霄楼的银子,万一哪天人家给咱们算账让还,怎么办?”

  三白呆若木鸡,结巴说:“不、不会吧?”

  “防范于未然,况且有银子傍身也能自在些。”

  三白撇着嘴说:“一定要易容?”

  “韬光养晦低调一些,”云临歪头看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孔,不满说“可惜我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埋没于世。”

  三白被他恶心住了,正准备开口嘲讽,屋外传来了丁五犹疑的声音,“殿下,应小侯爷来访,说是您的客人。”

继续阅读:一条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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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强行拉我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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