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跟三白搬到天霄楼后就没操心过衣服的事,自有人给他们准备,只是天霄楼古朴惯了,衣服颜色基本就黑灰白三种颜色,不过款式不错,宽衣广袖束腰紧领,无论男女穿着都非常好看。布料也是极好的,但云临绝对不能穿着这么一身出去。
他毕竟是荒泽的皇子。
穿什么,这是个大问题。
三白问:“你为什么要问沈谦有没有时间?”
如果你不问,沈谦就不会来这么一出!
无视三白谴责的视线,云临坐在草编蒲团上装模作样地撑着下巴作思考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被美色蒙了心。
三白指着衣箱子说:“你这两个月又长高了,之前做的衣服不合身也过了季节。”
云临心不在焉地听她说话,时不时敷衍地“嗯”上一声,过了会儿他问:“你觉得沈谦长得怎么样?”
话题前半刻还在“去成衣店买衣服来不来得及掉不掉价”上,现在就转到了沈谦相貌如何上,三白一听就知道云临又没仔细听自己说话,她无力答道:“我没注意。”
大部分人看沈谦都不会直视他的面孔,权高位重者最无关紧要的大概就是长相了,三白想了想,发现沈谦在自己脑海中的外貌很是模糊。
云临用复杂奇特的眼神望向她,他说:“沈谦长得很好看,你为什么没注意?”
“我为什么要注意沈谦长得好不好看?我每次遇到他都在记他说什么,没注意到相貌才正常,像你这样只顾着看他脸不听他说话的才奇怪好吧?”三白说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生气道:“你刚刚明明有机会拒绝他,但你却盯着他的脸发呆!”
云临:“……”有那么夸张吗?
“你自己也说过沈谦不喜言语,所以一但开口必有要事,”三白越说越气,她指责云临说:“可你在他说话的时候走神,还是他跟你说话的时候走神!”
越说越严重了,但云临不甚在意,他绕回了开始的问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世人皆好美色,你在荒泽时也喜欢谈论青年才俊,沈谦长得比你说的那个‘大都第一美男’还要出挑,你却没在意。”
三白什么都没做还被踩了一脚审美,她怒不可遏,“你自己沉迷美色就要证明别人也沉迷美色?我有色心没色胆不成吗?你看你玉驺也长得漂亮,但谁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谁敢当着他的面夸他漂亮?”
玉驺是荒泽玉家的家主,面若好女,姿容清俊秀美,同样也是个跟云文载一般的疯子,做事狠厉狂妄,民间把他描述成了个面容如恶鬼的八尺大汉,实际本人长得极为好看。
云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满意地点头说:“所以是你的问题,不是我。”
三白:“……”好想打他。
天霄楼十九层的檐角坠着青铜铃铛,风一吹铜舌碰撞,发出沉闷低微的声响,云临出神地望着,他感到自己不太对劲,不然为什么会斤斤计较沈谦相貌如何?还跟三白胡搅蛮缠,幼稚又无聊。
或者不太对的是沈谦?云临撑着下巴,眼皮垂着,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青白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三白倏地消了音。
门被叩响,天霄楼的侍女慢步走进,手中捧的托盘里是烟青色的衣衫。
荒泽以青为尊。
“国巫命我们备了衣服,酉时将到,殿下早些准备。”侍女将衣物放下,躬身退去。
三白狐疑地将衣服抖落开,样式也与天霄楼的大不相同,但她眼拙,看不出是哪种料子,只觉得手感不错。
只有一套,又没她的事。
三白有些受伤,她将衣服劈头盖脸地扔在云临身上,自己气鼓鼓地出门了。
楼顶风大,铜铃乱摇间风兜入天台,垂在地板上的纱幔飞扬起流畅的弧度,南侧半透明的白纱将人影半遮半挡,纱幔上银丝钩的凤凰展翅欲飞,让三白想起了明昭初代国巫羽化登仙的传说。
她大概能明白云临到底在耿耿于怀什么了。
三白看着那个背影,墨发因玉石链带压着,只被风撩起几缕,却像是要融进这烟青色的山峦中,长风在他身侧留恋不舍,灌了满袖。
她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天上人。
“在看什么?”云临从她身后走过,视线毫无疑问地被那个身影吸引,他微挑了下眉,径直上前。
“国巫大人在看什么?”
变声器略显粗哑的声音直接破坏了意境氛围,三白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沈谦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身。
“看山,怎么没束发?”沈谦问。
云临手指上缠着发带,他披散着长发,肤色素白,轻微带有碧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冰种翡翠,呈现出不若凡人的通透感。
“不会。”三皇子理所当然道。
沈谦:“……”
三白一时间也不怕高了,她快步走到了云临身边,卑微说:“我来。”
沈谦不动声色地蹙眉,挥手招来侍女,让她给云临梳头。
给殿下打理好了,沈谦才跟着云临一起下楼。
这十九层的高度走的云临奄奄一息,但沈谦没有一点停下等他的意思。
到十二层的时候三白幸灾乐祸地看了眼云临,溜了。
云临面无表情,他一想到回来还要再爬一遍,就感到痛苦万分,他深吸一口,喊住了沈谦,“国巫大人,打个商量如何?我不回
质子府你让我搬一楼怎么样?”
“底层湿气重,不能住人。”沈谦停下脚步,转身看到云临捂着胸口喘气的模样后,他斯条慢理道:“你父亲说你体弱,让我督促你练些外家拳脚功夫,先生还没找到合适的,就先爬爬楼梯罢。”
云临:“……”
他爹是吃错药了吗?让沈谦监督他练武?
因为沈谦的一句话,一路上云临都没再开口——当然,主要原因是他跟沈谦坐的是两辆马车。
云临一个人瘫坐在马车上,生无可恋。
等到马车停下,天霄楼的车夫拉开车帘放下矮凳,声音扁平着说:“到了。”
他们天霄楼的人是不会笑吗?一天天一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难不成是练功心法导致的?
云临边胡思乱想边踩着矮凳下车,他看向站在门口处等他的沈谦,眨了下眼睛。
霄城夜不闭市,食味斋位处南大街,是霄城内王孙贵族才来的地方,茶楼连着戏班子,热热闹闹好不快活。
云临自住进天霄楼就没再出来过,不禁多看了两眼。
食味斋进门后便是沿院的溪水,水面漂有浮萍与莲灯,满园精心修剪的花草中放了防止蚊虫的熏香,味道很淡。
这里人不算少,皆是遍身绮罗的富贵模样,有的甚至穿着明昭的官服,这些人大约摸都认识沈谦,看到他后直接身体僵直愣在原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谦是监察御史来查他们买卖官爵贪污贿赂呢。
过廊桥后顺着长廊走进门前种满昙花的院子,里面已经有人在了,云临还记得这个人,当初在朝堂上送他去质子府那位礼部侍郎,江枫渔。
这人天生笑唇,看着很讨喜,就是表情不太对,他看着沈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选择了对云临行礼,“三殿下安。”
云临对他点了下头,十分乖巧道:“江大人好久不见。”
江大人心很累,半个时辰前从天霄楼来的帖子直接送到了他说手中,他看了三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沈谦要给那个荒泽来的质子办生辰宴!还是以天霄楼的名义!
江枫渔跟沈谦认识十多年,沈谦上战场的时候他就跟着做后勤文书,自认对他也是非常了解了,所以沈谦让云临住进天霄楼这事他没意外,小皇帝几乎把敌意写脸上了,云临不进天霄楼估计活不了半年。
但办生辰宴就有点过了,毕竟是个敌国皇子,要是换个人小皇帝一个私通外敌的帽子就能扣下来。
江大人迷幻地定下需要提前一月来订宴的食味斋,迷幻地联系了几个关系密切的同僚让他们务必要来,迷幻地提前到了地方,到了后才发现自己来太早了,居然比云临沈谦这两个宴会主人到的都早。
索性是他订的宴,早到些也无妨。
江枫渔试图用眼神跟沈谦交流,但沈谦一直没往他那边看,他让云临坐在主座,自己坐在了旁边。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江枫渔也跟着坐了过去,还没开口屋外就传来了声音。
“哟,国巫大人竟然亲自来了。”
这声音咬字清晰尾音上扬,带着点邪气,云临抬眼看过去,看到了个一袭紫衣的青年。
“忠国侯独子应兆。”沈谦说。
云临迅速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位老兄的家室经历,明昭大将应翼的独子,十六岁随父上阵杀敌,十八岁时战争结束父亲被封为忠国侯,应兆也就成了小侯爷,今年十九尚未及冠,据说是个……能一枪穿三个荒泽士兵的猛人。
“接到您的帖子在下真是大吃一惊,”应兆身高八尺,又是武将出身,站在那里怎得一个威武雄壮,他低头看向云临,咧嘴一笑,“这位就是荒泽来的三殿下?”
云临发誓有机会他一定尽快回荒泽,明昭人怎么回事,身高怎么都这么离谱?!
在这种身高差下站着坐着区别都不大,云临慢悠悠地开口,“是……”
“帖子没写清楚?”
沈谦的声音打断了云临的话,他转过脸,发现沈谦这话是对江枫渔说的。
江大人格外无辜说:“很清楚。”
云临差点没笑出声,沈谦这是在说应兆眼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