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酒肆
娄乙2020-09-22 09:503,266

  应小侯爷表情奇怪,他摸了下鼻子语气无奈道:“下官只在大殿上远远瞧过殿下一眼,记不太清,还请三殿下恕罪。”

  有点意思,一进来气势汹汹以为他要掀桌子,让沈谦嘲了一句态度太转弯,这人到底是沈党还是保皇党呢?云临心里想着事,顺口道:“不碍事,我也不认得你。”

  应兆:“……”

  云临话说到这种地步,江枫渔只得为两人引介:“这位是羽林军总督应兆,负责城内巡逻。”

  是个云临想在霄城混好就必须打好关系的职位,但沈谦的介绍却是“忠国侯独子”,这是默认他不会跟这位总督有多少交际?

  大门离座位不远,应兆是习武之人不会听不见沈谦的那句话,所以——有问题还是沈谦。

  云临想要冷笑,沈谦一方面碍于那个不清楚详细的恩情渊源护着他的命,另一方面拿他当个靶子跟混进死鱼群的泥鳅般利用,两者共同作用下造就了沈谦时而坑他时而护他的矛盾行为,横竖他都不亏。

  沈谦还真是不愧那句“多智近妖”的评价,哦不对,说他多智近妖辱他了,妖精都没他算计的多。

  人陆续来多了些,除了一开始的应小侯爷外都规规矩矩地对云临拱手祝贺,并言明礼物已送进质子府。

  云临如今质子府的门都进不去,那些礼物他根本摸不到手,但他素来会装会演,一晚上脸上都带着浅笑。

  沈谦冷眼旁观,这些人都是他叫来的,多数人都是在朝中摇摆不定的,明里暗里真正是他这一系的没几个人。

  这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云临礼数周全,却也没敢表现得太亲近,送出去十九份帖子来了十六个人,沈谦抿了口茶水,眼睫垂落。

  “……三殿下入明昭小半岁,可还习惯?”

  “荒泽苦寒之地,哪比得上霄城,临当真是觉‘此间乐不思蜀’也。”

  “哈哈哈哈哈三殿下谬赞,殿下年纪小骤然离家,若有不惯之处定要明说啊。”

  “陛下心善容德,有大量……”

  这话他也能说出口,沈谦颇有些好奇云文载到底是怎么教养云临地,教出这么一个……难以概括形容的人。

  沈谦抬手拂袖拎壶,在云临空了的杯中倒满了茶水,他忽视周边一众震惊的视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云临顿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上等的雾凇银尖口感顺滑清冽,回味甘甜,他喝着却感觉这杯茶比三白给他多加了二两黄连的汤药都要难以下咽。

  罢了罢了往好处想,沈谦斟的茶,这世上有几人能享受到呢?

  云临苦中作乐,继续应付眼前的人。

  沈谦的举动几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这么多人看着,怕是不过两日国巫对敌国质子多有照庇的事就能传得满城风雨,如今太学刚刚起复,满城都是从各地而来想入国子监的年轻学子,这些人最容易被煽动闹事,一腔热血全然天真……云临举杯轻笑:“以茶代酒,我敬您。”

  宴席开场,其乐融融,云临看得见这地下的暗潮涌动,他接过旁人敬的酒,喝下后没多时就趴在了桌子上。

  “三殿下可是醉了?”

  “不应该啊,这酒也不烈。”

  “此言差矣,三殿下年岁小,酒量浅也正常。”

  江枫渔道:“是下官疏忽了,来人上醒酒……”

  沈谦轻摇了下头,“不必了。”

  骗鬼呢,云临自小习内功,各种奇药加持下内力非常人能比,他会不懂以内力化酒劲?

  只不过是偷懒不想跟人寒暄了,也或许是小孩子脾性犯了不高兴了想任性一下,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必要再让他待在这里了。

  “郎心如铁啊……”云临低声咕哝了句,忽如其来地感受到了孤寂。

  在荒泽时他身边有三白有师父师娘,每逢生辰,照顾他的姑姑就会做上一桌家常菜,几个人在宫院内是桂花树下吃酒赏月。

  不算有多热闹,但也不用如此思量自己的每一句话该如何说,也不必脸上一直带着假笑,他可以肆意去跟三白抢那一道桂花鱼,也可以去夺父皇手中的酒,要姑姑给他做最拿手的藤萝饼。

  姑姑会嗔怒说秋日哪来的紫藤花,等到来年春日——

  等到来年春日……

  放在桌上的手指碰到了酒杯,里面清亮的液体盛着满屋的流光晃动,像极了有银月映入,粼粼波光。

  “时候不早了,夜路不好走,”沈谦向前推了下杯盏,语气淡淡地,“诸位大人该回去了。”

  他这一晚其实也没碰饭菜,云临好歹动了几筷子,沈谦只喝了两杯茶。

  而沈谦这一开口,在座的诸多大人纷纷成了顾家的好男人,悉数告辞。

  江枫渔是留到最后一个走的,他的声音满是不解,“明日翰林院的老学究们就能参你一本,你今日……”

  沈谦没说话,他低头看向云临。

  感受到那股子视线,云临讪讪摸着脸从桌上起来。

  江枫渔瞬间哑了,半晌憋出来一句“殿下酒量真是随心所欲”

  沈谦说:“你且先回去。”

  这下院内的人走得就剩沈谦跟云临了,侍从也都机灵地在外间候着,云临打量着桌子上基本没动过的菜,“噗嗤”一声笑了,“厨子看到这怕是要伤心死。”

  “你倒挺会替他人考虑。”

  云临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眼里掬着笑,声音又冷又哑,“比不得大人您啊……一顿饭,怕是全霄城的人都要知道我了。”

  沈谦似是没听出他话里绵针,纹丝不动道:“长大了总要出门见人的。”

  韬光养晦的计划全乱,但这应该不是沈谦的主要目的,他想做什么?今日来的人对他恶意都不算太大,看着也都是个文官模样,可其中插可应兆这么个武将,沈谦到底在算计谁?他想做戏给谁看?

  云临感到了不对劲,但他又想不明白,沈谦的举动对天霄楼在民间的名望损害极大,他是想退?可皇座上那位今年才十四岁,前十三年也是按照闺中女儿培育了,不足为惧。

  他皱着眉,脸色苍白,沈谦轻叹了声,问他:“你有随身携带的药?”

  云临“唔”了声,回过神,他揉了揉腹部说:“不打紧,饿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长身体,饭量大正常,云临一个晚上胃里除了那两口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就是被沈谦灌的一杯凉茶,没胃痉挛就不错了。

  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就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云临忽然感到从胃到喉咙都泛着一股酸劲,想要迫切地去吃些东西填饱肚子。

  他拿起筷子挑了道没人碰过的菜说:“我吃一点垫垫,国巫要是忙可以先回去,叫车夫在门口等我便好。”

  “凉了。”沈谦说。

  云临不甚在意,“让人热热就好了。”

  屋内没有伺候的人,身后的案台上放了个唤人来的小铃铛,云临正要伸手去碰,一只手先他一步按在铃铛上——没晃响。

  “去别的地方。”

  云临收了手安稳地坐回位置上,他微仰起脸,食味斋的幽昙院修得是真好,照明用的是夜明珠,零零散散镶嵌在墙壁头顶,光线温润不伤眼,连沈谦那张脸都看着柔和了几分。

  “费时间。”沈谦难得解释了句。

  云临无所谓道:“我听您的。”

  腹中饥饿感愈胜,连带着头都在发昏,云临也不知道沈谦要带他去哪,就闷着头跟在人家身后走,上错了马车还不自知,徒留车夫伸出无助的手,在原地瞠目。

  “无碍,去雪融清。”沈谦对车夫吩咐说。

  这地方他年少时偷溜出天霄楼常去,掌柜是他师父的朋友,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沈谦其实不太想带外人去,可他又实在想不到该带云临去哪。

  在他堪称波澜壮阔的二十年间里,有关玩乐的记忆贫瘠到可怜,所能想到的也不过一个雪融清。

  或许是心软了吧,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千里迢迢来到满是仇恨的土地,如刀尖行走,重病缠身命不久矣……比他当年的境遇好不了多少。人所谓的感同身受多在相似的境遇滋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谦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册子,呼吸清浅。

  云临闭着眼睛节省体力,他感觉这个路不太对,有点绕还有点远,时间上够把一桌子剩菜热完再放凉了。

  沈谦是打算把他饿死在明昭吗?这死法太丢份了。

  马车停在西街胡同,因是深夏初秋时节,柳树是深重浓郁的墨绿,也不见了轻浮。

  香甜的桂花香从深处传出,云临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

  沈谦已经下车了,车夫在一旁掀着帘子,让云临下车。

  这是一家年岁悠久的酒肆,门匾上的字已经看不太清了,云临尚记得沈谦说过的名字“雪融消”,他仔细看了看,勉强从中找到了这三个字的影。

  二楼的竹挂幔猛地被撩起,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三白冲他喊道:“上来喝药!”

  云临蓦地笑了,他拉着腔调说:“知道了——”

  酒肆二楼的桌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清汤阳春面,几碟小菜,乍一看平平无奇,吃到口中才能品味到其中美味之处。

  面条细软筋道,汤清且鲜,配菜是桂花浇藕片龙井虾仁跟核酪奶豆腐,做饭的人手艺一绝,分量也把握的极好,刚巧是两个长身体的少年人能吃完的。

  云临侧目看向屋内的药炉,问鼻尖吃出一层薄汗的三白,“你什么时候到的?”

  三白瘪了瘪嘴:“小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到了就开始给你熬药。”

  沈谦不在二楼,进了雪融消的大门他就没再跟云临一起,桌上也只准备了他跟三白的饭菜,云临低垂着眼睛吃面,汤碗里蒸腾的热气熏眼,他悠悠叹了声,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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