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山红叶
娄乙2020-09-28 09:063,400

  三白一碗药灌得极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云临都十分老实地躺在了床上。

  一直帮她搬书拿药的小侍卫起了疑,他问:“殿下是不是不太对劲?怎么一直昏睡不醒?”

  三白正踮起脚尖取架上的一本书,闻言她转过脸,似笑非笑:“风寒者贪眠,有何不对之处?”

  雨后的阳光从蒙着一层细白薄纸透进屋内,落在两架高大的博物柜之间,将三白的脸孔隐在阴影当中,与她暴露在光中的一尾袍角的明暗对比鲜明,小侍卫心里一惊,结巴了声:“可……可,早先不是啊。”

  “哦,”三白靠在书架上翻开了书页,头也不抬地答道:“我给他的药里添了软骨草跟迷沉散,他一直睡很正常。”

  小侍卫傻掉了。

  接着他毫不纠结地汇报给了沈谦,即便小侍卫晓得云临每日用掉的药都会被内务详尽地记下,或许沈谦已经知道这件事,他是在多此一举。

  果不其然,沈谦回了句“我知晓”。

  国巫大人果然无所不知。怀揣着对沈谦的崇敬,侍卫从南阁出来,走到北间门口的时候他猛地停下脚步,打了一个激灵。

  不对,就算国巫大人知道,那三白姑娘给云临殿下下药这事也不对劲啊!

  哪有这么治病的?

  侍卫恍恍惚惚地回了屋里,内间里云临已经醒了,不过他浑身没力,手脚发软,能做的也就是张张口动动手指了。

  现在,云临牵扯起嘴角,眼里也是人畜无害的笑意,他轻抬了下手指,指向茶杯。

  三白拿起碗,又给他灌了碗迷沉药。

  小侍卫目瞪口呆,在三白的视线中,他低下了头。

  得益于三白的手不留情,天霄楼的侍女们也终于不用再往屋里添折屏、半夜起来点香催云临入睡了。

  三白也有了修养的机会,她的黑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无影无踪,坏心情也同着秋雨一起消失了。

  她跟小侍卫说:“你看,这不是很好吗?殿下不会再在发热时跑去露台吹冷风,更不会手软将药碗打翻在地,连扎针也不会动了。”

  小侍卫觉得这句“不会动了”不能深想,他干巴巴道:“您说的对。”

  秋高气爽,三白心里高兴,看到小侍卫那张五官深邃轮廓略深的脸心情更加曼妙,她伸手拍了怕侍卫的肩膀道:“把这两盆花挪到向阳处去。”

  侍卫任劳任怨地在一天内第三次给花盆换地方。

  ×××

  天霄楼的日子就这么平稳地运行着,期间明昭战后的第一次秋闱也落下帷幕,各地正加速改卷,争取早日出成绩。而等到放榜学子们查阅完自己的名次,考中举人者就要收拾包袱来霄城,备考明年的会试了。

  与之而来的是霄城内渐起到流言——这一年的主考官,貌似是国巫沈谦。

  可惜这消息传了两天就惨遭陛下亲自下场辟谣,她在一次早朝上钦点了礼部侍郎江枫渔。

  虽然江枫渔也是沈谦亲信。

  “只要不是沈谦就行。”陛下的要求低到不能再低。要知道哪一届的考生都可称当届的主考官一句老师,以沈谦目前的名望来讲,全明昭没有几个人不想当他的学生。

  科举是为了吸纳自己人,不是给沈谦送人的,所以第一届会试的主考官绝不能是沈谦。

  同时小皇帝心里也明白沈谦不能放手第一次会试,大局为重,她必须要让步。两全之下,她选了江枫渔做主考官。

  凌沁卖了个乖,让沈谦终于觉得她机灵了些,然而她没安生两天就跃跃欲试地伸出了尚不锋利的爪子,想要解决“心腹大患”。

  那日朝堂上小皇帝冷不丁地提起“质子现如何”,沈谦维持着那张无情无欲的脸,给了凌沁一个冰冷的眼神。

  凌沁轻咳了声,道:“寡人也是担忧,听闻荒泽质子是病了?”

  沈谦沉默了须臾,实话实说:“重病卧床,三日未醒。”

  小皇帝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宫中有御医妙手回春赛比华佗,可为质子诊治。”

  沈谦没表示反对,他忽略掉了这句话,上了一封丈量北方土地的折子,可等他下朝回天霄楼,侍卫就禀告说御医来过了。

  天霄楼十九层非常人可去,就算让御医上御医也不敢上,云临又被三白药晕了在昏迷,下不来。

  偏偏好说歹说御医都表示不信云临在昏迷,死乞白赖要见云临一面,张口就是“此事重大,事关两国和平”,闹得天霄楼侍卫没法赶他走。

  最后还是三白给出了一招,她让人把云临抬了下去,御医瞅见一个昏迷的云临,愣在了原地。

  天霄楼的侍女丁九说:“太医不是要见人?殿下就在此处,望太医好好诊治,这毕竟事关两国安稳。”后边四个字咬音极重。

  御医冷汗都下来了,小皇帝也只是听说云临病了——她以为是沈谦在做局,便指派了自己的亲信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是真给云临治病的。

  谁知道人是真的病得不轻,御医面容苦涩,硬着头皮上前给云临把脉。

  御医颤颤巍巍的伸手,刚摸清脉象他就没忍住咂了下舌,他听闻这位殿下与陛下年纪一般,两人身体状况可是天差地别。这位质子殿下身形削瘦,脸颊轻微凹陷,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更是呈灰败的惨白色。若不是胸口处有轻微的起伏,御医或许就以为天霄楼的人是搬了具尸体下来。

  况且这个脉象,瞧着也不像还能活的人该有的。

  御医脸色绿得像是六月的嘉山,三白趴在上一层的栏杆上嗑瓜子,一边嗑一边笑。

  “嘎嘣嘎嘣。”

  “你看这脸绿的,哎呦冷汗都出来了。”

  “他能治?他但凡能把云临弄醒我就跪下来喊他一声爷。”三白猖狂道:“他要是能治我现在就回星州把无忧馆的匾给砸了,六国鬼医的名头也不要了。”

  小侍卫站在她身后,嘴巴闭的严丝合缝。

  身体内累积了百十种毒,风寒发热不退,迷药软骨草共存,要不是所有药都是三白亲自给云临开的,她面对这个病人时能想的也只会是“要完”

  “老朽才学浅陋,无能为力。”御医脸色惨绿惨绿地跑了。

  三白在楼上笑得快躺地上了。

  御医走后许久沈谦才回来,小皇帝为了给御医争取时间,下朝后又留了他许久,将之前积攒了一箩筐的问题一股脑全问了。到后来实在想不出借口,居然问他“原相嫡女适龄,不如许配给应小侯爷,国巫以为如何?”

  沈谦觉得不如何,他什么时候在小皇帝眼里成了拉红线的媒婆了?

  小皇帝目标明显得厉害,沈谦本就是耐着性子听她东拉西扯,在她说出要给原相嫡女和应兆指婚后,沈谦终于忍不住找理由回天霄楼了。

  怕再待下去小皇帝要给他说“御前侍卫毕安暗恋宫中行走女官涟漪,要不要成全他们”为好。

  回去后云临已被“搬”回了十九层,沈谦进屋时他仍昏迷着,面孔是毫无血色的素白,像是细滑冰凉的绸,名贵,且毫无生气。

  沈谦莫名感到了不适,他别过视线不再看云临,问三白说:“你打算让他一直昏着吗?”

  三白的瓜子没嗑完,让她塞进了侍卫的袖袋里,她在天霄楼待久了也没那么怂沈谦了,闻言摸了下鼻子说;“昏着也比疯着好,等风寒彻底退了药停了就能好,至于现在……我怕他想跳楼找凉快。”

  后边站着的小侍卫:“……”殿下平日里看着脑子没问题啊。

  沈谦说:“最多五日。”

  三白掐指一算,皱眉说:“五日不,”她卡了一下,在沈谦注视着她的冷淡的视线中改了口:“五日内让他醒,我保证。”

  国巫还是那个国巫,三白最近才长出来的那么点胆量瞬间灰飞烟灭,她怂怂地退了一步,站在了侍卫身后。

  “风寒治好。”

  这次沈谦没有等三白回答,他从三白身边路过,直接出了屋子。

  三白在他走后捂着心脏问:“要是没治好国巫会把我砍了吗?”

  小侍卫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她又不是明昭人,国巫大人怎么可能会处置她!

  ×××

  五日后,三白说到做到,给云临停了药。

  风寒好了人也清醒了,云临回想起之前脑子不清醒时干的傻事,躺在床上生无可恋,他跟三白说:“你再把我药晕吧。”

  三白说:“沈谦不让。”

  “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你到底是谁的人?”

  三白装聋,自言自语:“哎呀,师父的回信什么到的?我看看,哦,要我去雪融清跟梅见晴问好,我先走了——萧木,走了!”

  萧木是这些天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侍卫,入天霄楼晚,连名字都没改,被三白一眼在人群中点走了。

  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在满腹黑水的狼群看到了一只皮薄馅嫩的傻兔子,白的亮眼,简直在自己身上标明了四个大字:选我选我!

  云临听完她这个描述后神色复杂,比三白还傻、单纯,那个萧木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跟三白说话时天霄楼的人都习惯在门外边侯着,拜屋内多的几扇折屏所赐,云临连这位“傻兔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他看了眼屏风,不满地绕了过去。

  留在门外等候吩咐的侍女丁九乍然看到醒着的云临怔了片刻,随即抿嘴笑道:“殿下总算是好了,这些日子国巫可是担心坏了。”

  云临靠在走廊的扶手上,他大病初愈,脸色比之前好不上多少,他听完丁九的话,表情微妙,沈谦担心他?真的假的。

  丁九笑:“您可别不信,奴说真的,大人每日下朝第一件事就是看您。”

  死没死,云临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他懒声道:“那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

  沈谦这日下朝,等候在宫门外的车夫第一时间上前禀告说:“云临殿下醒了。”

  刚巧五日整,沈谦随意地回了个音节,上了马车。

  临近午时,家家户户正忙着烹制午饭,马车行驶过南大街,在悠悠荡荡的饭菜味道中车夫听到了沈谦的声音,这位在天霄楼住了快有二十年的国巫问他:“嘉山的红叶,多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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