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南出现后沈谦终于可以不用装了,国巫大人一脸杀气地揪过云临的衣领将人护在怀里,左手白光剑起,血断了长枪。
成思南看他没事,呆了一呆,随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计了,他怒道:“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现在杀我,不过是给尧羽卫送——”
他话没说完,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成思南的视野逐渐模糊,他面部僵硬,口舌具不能动。
云临一脸不耐烦地拉了第二下弩箭,箭头上涂了麻痹人神智的毒素,这么近的距离差点没给成思南射个对穿。
“废话真多。”殿下刚眼也不眨地给人来了两箭,转头又抱着沈谦撒娇,“我快冻死了。”
另一旁,癸十四在白鹿的弯刀下滚过,从怀里掏出信号弹拉开了环。
从天而降的大网盖了白鹿一头,跟成思南那种用普通麻绳编的不同,癸三他们扔的这个是裹了一层油的藤绳,不绷直了用刀很难砍断。
同时因为裹了油,又很易燃。
癸十四面不改色地将火折子扔出,藤网刹那间燃成一片火海。
白鹿好歹是齐越出了名的高手,他在刀中注了内力破开火网,又急急忙忙地在满是雨露的草地上滚了一圈熄灭身上的火,身上的黑袍被烧烂了不少。
天霄楼的侍卫武学内力出自同源,与人配合时可发挥出十倍力量,秦城的亲信也根据信号摸了过来,专对付复明军。
让人把成思南绑好,沈谦也没等应兆过去,就直接带云临下山了。
云临是真的冻着了,他淋了半夜的雨,嘴唇冻得发白,人很消极。
“除了手还伤哪了?”沈谦问。
云临恹恹道:“没了,小伤,现在血都止住了,不过我可能会发热。”
殿下低估了自己的身体,他受寒是真,但并未发热,进城后在客栈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整个人重又活了过来。
沈谦在外面等他,丁一正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把姜汤喝了。”沈谦用苍白骨瘦的手点了点桌面。
云临拿过空碗,喝完了一碗辣进喉咙的姜汤,丁一瞥着他手背上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口,踹了一脚旁边跟她一起留守的壬九,“你是瞎吗?”
壬九迷茫地挠了挠头。
丁一:“……”
丁一:“殿下受伤了。”
壬九跪着去给云临处理伤口。
包扎完伤,沈谦让丁一和壬九退下,他勾着云临湿漉漉的一缕乌发,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干布。
窗外天光大亮,一夜的雨淋湿了青石路,檐上翠鸟啼鸣。
云临被吸引过视线,他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想起自己还有只哑巴鹦鹉养在霄城。
“我们什么时候回霄城?”云临仰起颈,素白的脸上有被热水熨烫出的一抹薄红,停在他的眼尾。
沈谦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云临眨了眨眼睛,在他掌心留下一片瘙痒。
“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等伤好了再回去,”沈谦移开了手,语调略低,“头发擦干了,去睡觉。”
按常理来讲奔波一夜定是困倦异常,云临却一点也没休息的意思,他仍坐在椅上,闭着眼睛说:“我闻到了桂花香。”
八月金桂,是该散香了。
沈谦摸着云临的头发——他挺喜欢这个触感,凉滑若锦缎丝绸,摸着很舒服。
“说起来你快及冠了,现在赶回荒泽是来不及了。”去霄城也不行,他们现在一回去面对的就是三堂会审。
云临都快忘了,他“嗯”了声,随后说:“在中秋的后两天,不是什么要紧事,你给我下碗长寿面就好。”
这里说一下,荒泽没有冠礼,他们只规定男子二十成人,女子十五成人,及笄礼和冠礼早在前前朝就废除了,人们只会在这一年生日大操大办一下,宣布自家儿女成年,可婚娶。近些年有士大夫提议恢复冠礼,因废冠礼使人请轻薄,自幼至长不知成人之道。但皇室跟世家都不同意,皇室可能是因为过了及冠就有资格继位太子了,当太子跟提前进死牢没多大区别。世家据小道消息来讲是某一位家主对成人礼有心理阴影,提到就觉得浑身疼。
沈谦却道:“我想给你加礼。”明昭有冠礼,并且兴大肆操办,严格遵循礼制。
云临五年前来明昭的时候为了避免干出犯人忌讳的事早把昭礼研究透彻,他道:“赞冠,大宾——人都找不齐,怎么办?”
“不找其他人,我算过了,中秋前一日即是良辰,”沈谦俯下身,指腹扫过云临的耳廓,“茶州有茗城,山色甚佳,我在那里有一处宅院,可供你用。”
云临扯过他的衣襟,让沈谦将头低下,他怀疑道:“不按礼……你在想什么?”
沈谦咬上了他的嘴唇。
云临被亲得头脑昏沉,等他回过神后人已经跑到了床上。
云临:“……”
美色误人!
“你还没有取字对吗?我给你取一个可好?”沈谦从后环住云临的腰腹,埋首于他的颈间。
堂堂明昭国巫现在像个山野吸人精血的祸妖,而云临就是那个被妖妃迷得神魂颠倒的昏君,“你想叫我什么?”云临问。
微冷的指尖从衣领徐徐下滑,沈谦的声音喑哑晦涩,“周易有卦,名临,专论国政,象辞曰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
他说不想名留青史,却希望他能做一世明君,受万世景仰。
“你忘了后半句,至于八月,有凶。”云临翻过身补充说:“君子观之君临天下啊教化万民,保容万民德业无疆……可我又不是君子,我也不想做君子。”
事实上就他之前干得那些事没一个能算君子的,沈谦好歹能说是凶邪者,他就一混账奸佞,跟君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谦许久没说话。
云临感觉他心情不大好,他干脆躺平了道:“我困了,跑了一晚上你不困吗?一会儿又该去跟尧羽卫交接了。”
沈谦躺下睡在了他旁边。
冠礼之事不了了之,云临没睡着,他从小到大几乎没睡过好觉,发病时更甚,即便用了迷药也是噩梦缠身。这个时候渡胥南柯三白就会彻夜守着他,久而久之殿下养成了一流的装睡能力。
呼吸平稳绵长,沈谦都没能发现他在装睡。
云临闭着眼睛犯愁,云问载十荒令都给他了,摆明是想让他做太子。
他一点都不想去想他那些兄弟还有几个活的,女儿——云临回想起他那个被他亲爹杀死的妹妹,是后妃与人私通的产物——他爹那个后宫跟筛子一样,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生出的孩子一路货色。
云临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当太子,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想要孩子还是对女人不敢兴趣,反正殿下从小就没想过留后,就他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鬼知道会生下个什么玩意儿。
真难办啊。
云临在心理叹气,忽地感觉一只温暖的手在他身上摸索。
沈谦没睡着?云临正想着,沈谦的手已经握住了云临的手腕,温热的内力从经脉传入,云临迷迷愣愣地睁开眼。
长枕的另一侧,沈谦闭着眼睛,吐息平稳。
“沈谦?”云临轻声唤了句。
同床人蹙紧眉,看样子要醒。云临收了声。
国巫大人约莫是做梦梦见以前了。
他忽地感到几分好笑来,也不知是笑他还是笑沈谦,云临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睡了过去。
云临破天荒地睡了一个好觉,醒时觉得骨头都要躺酥了,午后烈阳滚烫,桂花香浓郁满街飘。
沈谦坐在窗前梳发,他换回了惯穿的白衣,又恢复了过往冷冷清清的世外人模样。云临盘着腿坐在床上,撑着下巴说:“换个颜色如何?看你总穿白衣。”
“你喜欢什么颜色?”沈谦回过脸,挑了下眉问:“看腻不喜欢了?”
云临眼神四处乱飘,含糊说:“总想起天霄楼。”他不喜欢天霄楼。
沈谦换了身绣金叶的玄衣,大片的叶纹在衣摆袖上堆积出灼灼辉色,看得云临想给他脱下去。
客栈是天霄楼在此地的据点,国巫一来自动清场,丁一见沈谦醒了,问了两句后吩咐后厨动灶火,然后遣人去给应兆送信。
应兆等了半天,太山上沈谦撂倒成思南直接下山,收尾清扫的事全留给了尧羽卫,他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接到丁一的信后他马不停蹄跑到客栈,一进来就看见沈谦和云临在喝甜汤。
丁一请他坐下,略有些诧异,“不是说一个时辰后再来吗?”
应兆穿着圆领红袍,面前连个空碗都没,他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桂花甜酒酿的味道。
小侯爷心酸道:“是来问问国巫有何打算,成思南那厮受了伤,还没醒。”
“继续给他用迷药,让他一路躺回霄城,”云临放下勺子,对应兆亲切一笑,“至于回霄城的事,我们还要晚几天。”
应兆不愿意多拖,对他来说越晚一日回霄城不可控因素就扩大一分。
云临看他的脸色,又道:“小侯爷这时候回霄城,未免太快了些,再做几天的戏在山里找一找,顺带解决些山匪,岂不美哉?”
应兆:“……”这是让他去山里找空气吗?
他觑着沈谦,期待国巫大人能跟他站在一边。
沈谦喝完了酒酿,“听他的。”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应兆的表情僵硬,不得不道:“国巫大人莫要忘了,成思南现在在尧羽卫手中。”
云临也笑眯眯地提醒说:“你的好友在我手中。”
沈谦侧目,他原以为云临只是掌握了应兆身边的几个亲信,没想到是抓了朋友。
应兆一脸菜色地带人上山抓空气。
等应兆走后,沈谦对云临说:“你不必这般威胁应兆,朔州州官关童还在我手里。”
关童是虞行川的学生,虞行川是明昭众学子敬仰的大儒,因而他这位大弟子在文士圈层中很受推崇,地位极高。
沈谦在受困时带上他也是为现在打算。
“没忘,只是……”云临粲然一笑,“马上就要离开明昭了,再气应小侯爷就不好气了。”
沈谦:“……”
哪里来的促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