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似铁
娄乙2020-11-26 23:063,122

  过了十五这个年便是过完了,外头一连热闹了半月,皇宫里凌沁总算跟晋北王扯完了皮。世子之位她让了让步,给钟弈收的义子册封了,但在晋北王想将王位想一并传了的事上,凌沁没有松口。她道:“世子年纪小,王爷还是在这个位置上多待两年,也帮衬些世子,承袭王位的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晋北军近些年来是事宜全是新世子钟深在打理,早就是晋北军的实际一把手了,年纪上他要比凌沁大上四五岁,可这世上总有些人不论年纪实情,他们只拿身份压人,尊要爱幼什么的都是鬼话。

  打发走了一个难缠的,凌沁松了口气,她抿了口热酒茶,跟沈谦讲:“御膳房里弄出来的热乎玩意儿,冬日喝着最为暖身不过了,国巫大人回临天山可以多带些,给将士们暖暖身子。”

  这是在催沈谦赶紧走呢,在凌沁眼里,别说一个晋北王加一个晋北王世子,就算天下三将全摞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沈谦难缠。

  “不急,”沈谦摩挲着贡瓷盏上烧制的花釉,对凌沁说:“西境风雪大,赶路难,位安全着想臣还是多在霄城待一些时日为好。”

  从西境回来的路上风雪更大也没见你不回来,现在开春了倒谈上天冷路难走了。

  凌沁气闷,却也无可奈何,跟别的戍边大将不一样,沈谦身上不背爵位,他是天霄楼国巫,位同一品。当初赢了胜仗也没给他封爵,沈谦甚至不是名义上的枭骑将军,在朝中的位置更像是摄政,虽然没两年就放权了。

  历朝历代国巫都是久居天霄足不出户,沈谦不想离开霄城只要搬出这个条例,凌沁便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赶沈谦去西境。

  怎么突然又留在霄城不走了?

  凌沁发着懵,她实在搞不懂沈谦究竟想做什么要什么,说他贪权,放权时比谁放得都利落,权利交接时陛下忙得好几个月都没能睡上一个饱觉。说他贪财,沈谦平日吃穿用度朴素地凌沁挑不出一丝奢侈处。

  哦,也不全是,好东西全让他送进了质子府。

  凌沁磨磨牙,心说云临怎么还没死。

  云临自然还没死,不过也没醒。

  府里的侍从用轿子把他从暖阁抬到了他所居住的院子,门匾让枯藤缠绕覆盖着,仔细看能零落看出“忆周”二字。

  昔年明昭四殿下凌霄是个活泼的性子,大胆得不行,张扬地指着钟周说要他给自己当皇子妃。沈谦从小话就少,经常是你玩任你玩,清风拂山岗,也只有凌霄跟钟周心软,看他小小年纪被迫守在那十九层高楼,带着他出来玩。

  沈谦在院门前站了许久,去年在树梢上苟延残喘的枯叶飘落在脚下,甚是凄凉。

  丁一端着药从药房过来,渡胥新开的这几味药味道一般地呛鼻,丁九嗅觉灵敏,每次闻见都要吐上一吐,丁一心疼她,将煎药送药的活计全揽走了,要比原先辛苦很多。

  药一日要送两次,丁一绕过路口,看到沈谦再院门前站着,问道:“大人不进院吗?”

  沈谦如梦初醒,他匆匆点了下头,快步走入院中,院里的腊梅快谢完了,一地残艳。

  他进了主屋绕过屏风又过门槛,内间里添了挡风的屏障,正开着窗通风。

  丁一走在沈谦身后,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圆桌上,坐到床头把手伸到云临肩下,扶起云临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到怀中。殿下躺着只着棉白中衣,乌发披散,垂落在脸颊一侧,衬得下巴愈发削瘦苍白。

  丁一拨过滑落到胸前的发,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拇指抵在他的喉咙上,她的手法是跟三白学得,能叫人在昏睡中把药喝得一滴不剩。

  沈谦瞧着那动作觉得刺目,纤细修长的指节卡在云临下颔,圆润的指甲若雪贝,压在唇角,悦目是不用提的,赏心是算不上了。

  喂完了药,丁一端着药碗下去了。她这人聪明又胆大,有了猜测就敢去试探,可她却情愿自己没有猜中。

  庭院里花草发了新芽,再过几日便是惊蛰,惊蛰春雷响,万物复苏。

  屋内,沈谦坐在床榻的边缘,他垂眸看向处于昏迷的云临,有些恍惚。

  惹人烦的混账玩意儿闭着眼时倒是透露出十足的乖巧,沈谦看着不由气闷,他伸过手捏向云临的脸颊,这人在质子府锦衣玉食地养了四年,脸颊上的肉也丰盈了许多,不再像原先那般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可惜还是个娇弱精,沈谦没用多大力气就看他手指下的皮肤泛起了红。

  躺着的人似乎察觉到了痛,逐渐皱起了眉,沈谦手一僵,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翡翠色眼眸。

  ***

  丁一端着药碗跨过门槛,她对翻看医书的三白道:“殿下已经喝过药了。”

  三白点点头问道:“云临醒没?”

  “殿下尚未醒,这药里不是用了迷神草吗?”丁一疑惑问。

  三白拍了下额头,“忙昏了头忘了告诉你换药了,刚刚给他喂的药里有醒神的药,师父也是胡闹,哪有人能一直不吃不喝睡着的,麻烦你再跑一趟膳房,准备些米粥给他。”

  丁一放下药碗拎起裙子转身就跑。

  糟糕,国巫大人可不知道云临殿下马上就要醒了!

  丁一噔噔噔跑进偏院,她忘了通报,脚步一抬绕过屏风,“国巫大人,殿下他——”

  该醒了三个字停在舌尖,丁一神情复杂地看向屋内。

  云临的手正抓着的沈谦的头发。

  是的,在看到沈谦后云临非常缺德地抓了他的头发,用力还不小,沈谦吃痛低了身子,双手撑在枕侧。

  这一幕从哪个角度来讲解都不大清白,丁一退回到屏风后,谨慎道:“三白姑娘吩咐奴去膳房一趟,奴先告退了,一会儿再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蹿出了卧房的门,沈谦再她身后冷冷道:“回来。”

  丁一欲哭无泪,不情不愿地迈着碎步挪到了屏风旁,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沈谦的声音如含着冰,冻彻心扉,他道:“松手。”

  “不。”云临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他眉眼弯起,洋洋得意道:“谁让你趁我昏着偷偷捏我的脸。”

  沈谦微眯了下眼,“别逼我把你敲晕。”

  “丁一姐姐,我睡几天了?”云临手里仍握着沈谦的头发,他不仅没松手甚至又在手腕上绕了绕,逼得沈谦的肩颈不得不继续往下沉,他的鼻尖几欲贴近云临的前额,嘴唇快要碰到他的脸颊,云临开口轻笑着说:“我猜是有三四日了,这些天里我不曾醒过,仅凭着几碗汤药续命,你再把我敲晕了,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唇齿间留有药的苦味儿和漱口茶的清冽,混合到像是一种别致的迷魂剂。

  别让殿下在国巫大人面前喊你姐姐,丁一犹记着丁九的警告,云临的一声姐姐要把她的心魂叫掉了。

  丁一瑟瑟抬头,却见沈谦俯身撑于云临之上,长发垂落,挡住大半光景。

  玉坠绑着的丝绦顺滑地绕在云临指间,与发相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丁一的脑海中一字一句地浮现出这句诗,她掐着自己的虎口,勉强冷静下后说:“殿下约摸是昏了三日四个时辰。”

  沈谦面无表情,运指成风,削断了一丝被云临缠在手指上的长发。细软的长发幽幽散落,沈谦无不嘲讽道:“你若喜欢,也不是不能给你。”

  云临脸上的笑容消了,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谦说:“你出去。”

  沈谦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去。

  丁一侧了侧脚步给他让开路,还没弄明白怎么一两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就都生气了。

  她在沈谦走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蹲了下去说:“殿下。”

  “嗯。”云临拖长语调应了一声,他侧过身半张脸压在软枕里,面对丁一,他恹恹说:“胃疼。”

  多年的服药经历对脾胃的创伤不可谓不大,云临三日滴米未进,乍然醒来后身体不舒服也是正常。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是刚刚强撑着跟沈谦说话忍出来的。丁一掏出手绢帮他擦掉汗水,柔声道:“那奴去膳房给殿下端碗粟米粥来。”

  “要加蜂蜜。”云临闷声道。

  “好好好加蜂蜜,殿下不是不喜欢吃甜吗?”

  “心里本来就苦,嘴上再不尝些甜的未免太可怜了。”

  云临半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被汗水打湿,颇有些令人垂怜的狼狈感。

  很漂亮,丁一暗自想,她看着都觉心疼,国巫大人当真是郎心如铁,好生冷硬的心肠。

  她给云临倒了热水,走出了房门。

  腊梅树下,方才出去的人摩挲着树干上模糊的刻字,沈谦对丁一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丁一哑然失笑,看来她们国巫大人还是会心软的。

  “说什么了?”沈谦压低了声音,唯恐屋里的人听见。

  丁一轻声细语道:“殿下夜里常睡不好,修缮府邸的工匠垒空瓮做墙,站在院里说话里面是听不见的。”

  沈谦斜了她一眼说:“窗户开着。”

  “哦,殿下胃不大舒服,奴倒了些热水,现要去膳房端碗粟米粥。生病的人爱撒娇,还让我给他加些蜜糖,”丁一笑眯眯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奴要去膳房了,殿下难受着呢。”

继续阅读:人间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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