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三人不醒顾长意也能逮着别人问,这个被逮的倒霉鬼就是萧木。
萧木听说三白是昏着被送回房的着实担忧,轮值结束后直奔三白所住的偏院,正巧撞上三白的师娘,南柯。
作为一个拿三白当亲女儿看的人,南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看萧木的眼神如看一头打算拱自家白菜的猪,没问几句心就凉了。
南柯勉强对萧木笑笑,让他坐下等一会儿,自己进屋去找渡胥,眼泪汪汪说:“咱家水灵灵的白菜要被猪拱了。”
渡胥:“谁,我杀了他。”
于是萧木就见到了一个杀气腾腾的渡胥,师父师娘在上,对萧木进行了挖根见底盘问,内容大概是你跟我们家三白什么关系为什么过来你对她了解多少,把萧木问得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让汗浸透了。
如果不是顾长意及时过来,萧木感觉他会命丧当场。
顾长意看也没看萧木一眼,直接去拉渡胥,“我师弟怎么还没醒,你再去看一看。”
渡胥提醒说:“一刻钟前我刚去过——顾长意,你不至于连人是昏迷还是在睡觉都分不清吧?”
顾长意典型的关心则乱,他听完渡胥的话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撇起嘴角说:“比不得你,徒弟差点死了都能这么冷静。”
他终于吝啬地分了一个眼神给萧木,“你是府中侍卫?明昭人?”
萧木知道他是云临的师父,低垂着视线应声说:“是的,小人是国巫大人遣来质子府保护殿下的。”
渡胥与南柯对视一眼,他道:“这么说你是天霄楼的人。”
萧木答曰:“小人是天霄楼新编收的守卫。”
渡胥沉吟片刻,“整座质子府的侍卫下人,都是天霄楼的人吗?”
“质子府上下所有侍从皆是天霄楼出身,除了府里的厨子,”萧木语气古怪地解释着,“殿下吃不惯明昭的菜品,国巫便去食味斋寻了位荒泽的厨子。”
这事怎么看都觉得离奇,因事情是沈谦亲自吩咐下去的,若是丁五古希舟吩咐的倒也不觉得怪,偏偏吩咐下的人是沈谦,这个应将心力放在国家大事上的人,居然会特意叮嘱给云临找了一个荒泽的厨子。
明昭国巫之名渡胥早有耳闻,斩杀刘箬的功绩足以让全荒泽人都记住他。
可传闻中这位国巫不近人情,战场上杀人如麻,狠辣无情。当初两国互派使臣和谈,荒泽去的使臣是世家的走狗,傲慢又无礼,被沈谦砍了脑袋让他的随从带了回去。
那随从吓得两股战战,连滚带爬涕泗横流抱着上属的脑袋回了荒泽营地,世家还没来得及呵斥几句,明昭的战鼓就敲响了。
残酷冷暴,不遵规矩,用兵神鬼难测。
这就是荒泽人对明昭国巫所有的印象,明昭名将不少,但行军打仗都是走光明正大的路子,只有一个国巫,出兵从不按套路,说他诡谲多变都是轻的,也难怪刘箬折在他手中。
这么一个人将质子府严防死守起来不足为奇,但奇怪的事府中侍从对云临尽心尽力毕恭毕敬——渡胥一开始以为这些人都是云临从人牙子那里买的,还在想他是怎么调教地,不想竟全是天霄楼的人。
“国巫对临儿倒是关照。”
萧木道:“是的,早先大暑天热,殿下水土不服,国巫大人特意将殿下请到天霄楼居住。”
渡胥的心情十分微妙。
天霄楼是什么地方他一清二楚,沈谦让云临住进那种地方,渡胥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顾长意倒还好,他是江湖人,不怎么关心朝政之事,对沈谦的了解多来自于他的师弟谢容。
“明昭的小国巫是个很可爱的人。”谢容如此形容到。
所以顾长意完全没能将谣言中的国巫和谢容口中的国巫联系在一起,他甚至以为这是两个人,一个是掌权者,一个是继承者。
毕竟顾长意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剑跟自己的师弟。
“天霄楼是什么地方?”顾长意自以为抓住了重点,怎料他话音落下后屋内其他三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南柯更是伸手掩面,唯恐别人知道她跟顾长意认识。
渡胥:“……”失策了,忘了顾长意两耳不闻窗外事。
萧木解释说:“天霄楼是国巫祈福推演星象之地,由枭骑重兵把守,闲杂人不得随意进出。”
顾长意知道枭骑,当下也有些发愣。
“现在怎么又搬到这里了?”南柯扶额问。
“嗯……”萧木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两个原因,一是天霄楼夏凉冬冷,国巫大人忧心殿下身体,在质子府修葺地龙火墙,以免殿下受寒。二是因大人南下巡抚诸州,远离霄城,殿下仍住在天霄楼恐引争议……”
好了不用说了,剩下该懂的都懂了。
接着顾长意问了云临中毒的事,萧木那日正巧跟着去了嘉山,事情的起始经过他都一清二楚,闻言便将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其中又延伸出“虞行川是谁”“明昭皇帝为什么要亲自去嘉山”“应兆是何人”等等问题,萧木说得口干舌燥,还没回答完他们的问题。
南柯心软,给了他一壶水,萧木受宠若惊,连着给自己倒了四五杯茶,将那一壶凉茶喝尽了才将壶盏放回桌上。
“事情大抵就是这样了,从嘉山回来后殿下昏迷数日,后原相嫡女投湖身亡,殿下雪天吊唁,回后低烧五日方退。虞公于嘉山病故,密不发丧。”
南柯迷惑问:“原相嫡女投湖身后?自尽还是他杀?虞公怎么忽然病逝了,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原阮,应兆,虞行川,这些人的感情纠葛萧木也只是一知半解,同样不好说出来,他踌躇片刻后低着头说:“这些您可以等殿下醒后再问,小人不敢多言,也并不清楚。”
渡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坐在椅上摩挲着瓷杯细腻的釉面,微凉的瓷釉能让他更好地思考,关于云临受伤的原因,关于……明昭国巫。
萧木松了口气,从屋内退出,并关上了门,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斜侧的卧房,眼神里满是担忧。
顾长意则低声念着两个名字,“应兆……凌沁。”
渡胥回过神,警告他说:“这里不是荒泽,你不要乱来,小心给人留下把柄,将祸根引到临儿身上。”
顾长意懂了,他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渡胥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数。”
一通暗语打完,顾长意回房去看他的师弟,渡胥则跟南柯一起去了云临那里。
“算算时间该醒了。”渡胥说。
果不其然,在他们刚到云临院中不久,云临就睁开了眼睛,支开南柯后,渡胥拉过椅子坐下,语气不怎么好,“你为什么会牵扯进明昭皇帝跟国巫之间的权力斗争之中,还有你跟那天霄楼国巫,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云临刚伸下床的腿又收了回去,他拉上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企图蒙混过关,“师父,我头好晕。”
渡胥挑了下眉,“头晕还是头疼,晕是你躺太久了,坐起来缓缓就好。头疼的话,我在荒泽新研究出一种针灸的法子,在你父皇身上试过,能很快缓解偏头痛,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渡胥从随身携带的针包里摸出了几根长针,长有五六寸,泛着暗金色的锋芒顶有细小的空洞。
云临咽了口口水,摇头拒绝,“不用不用,我只是起得急头晕耳鸣,现在已经好了。”
“好了就与我说清楚,这个天霄楼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临短短时间编好了措辞——他总不能告诉渡胥他看上了沈谦的美色,就干脆将问题引到了他父皇身上,“是我父皇,他曾经救过前任国巫,对天霄楼有恩,我来明昭时他让人给沈、现任国巫传信,托他照顾我。”
渡胥微眯了下眼,“只因这个?”
“唔,还有些别的,师父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没几年活头,他大概……是怕我死了吧,”云临收回视线,裹着被子靠在雕花木栏上,语气轻松道:“至于凌沁,师父应该知晓在现任国巫之前天霄楼并无实权,皇帝想让天霄楼回到原先的地位,两边争锋,我难免受牵连。”
这一番话七成真三分假,莫说初来乍到的渡胥,就连三白都能被他糊弄过去。
沈谦几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对他的特别关注,哪些政论清谈,喝茶论棋,能看到的不过一个丁五。更别提满园暗香浮动星河下沉,只属于他们二人的记忆,再无人得知。
“明昭小皇帝恨死我了,”云临莞尔轻笑,“她兄长姊妹皆命丧黄泉,偌大的明昭只剩她一个凌家人,看我自然不顺眼。”
“那这位国巫可真会照顾人,避暑的地方多了去,非得要你住进天霄楼给皇帝拱火,”渡胥嘲弄道:“惹得堂堂皇帝亲自带兵要杀你。”
的确,云临刚来明昭时沈谦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激怒皇帝,事实也的确如此。
“师父知道嘉山上的事了啊。”
云临低垂着脸,他面色苍白身形削瘦,下巴尖尖,嘴唇上没有血色。
渡胥看到他这个样子头疼地很,他放缓了语气说:“找府中的侍卫问了问,你父皇可真会找人照顾你。”
照顾两字渡胥用了重音,让云临听笑了。
从各个方面上来说沈谦的照顾都不合格,可他偏偏就对那个薄情寡义的人恨不起,不仅如此,还喜欢极了。
约摸是因为早期的冷淡跟后期的温柔反差太大,或者说是……一见钟情?
“我知道,师父,可我就要死了,照顾不照顾的,没什么好说的。”
云临的语气很哀伤,他往先谈论自己的死期总以玩笑的态度说着,好似可以轻易赴死,这是渡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难过。
难过到好像在割舍什么非常喜欢重要的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