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之的
娄乙2020-11-30 18:273,206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丁一早上起得时候还在想膳房抓耳挠腮想出来的饭菜能不能合云临心意;戏本子只有上部,下部还没找到,要去哪家寻……现却要去打点云临去星州的事宜。

  暖阁里沈谦和云临一言一语说着要如何瞒天过海,大师伯和宁无愿自知没他们事,回药房去研究药了,南柯和三白也回去收拾行囊。

  从台阶走下,三白回首看向屋内,隔着香炉书案,她只能在罅隙间看见云临的侧脸,神色淡淡,却有种道不出的悲意。

  三白伸手按在胸口,茫茫然地望着,萧木低头看她,听她道:“我——”很难过,只是看着,就很难过。

  她跟在云临身旁那么久,这些年虽有疏漏,却也能品出其中一二。

  屋里的人越走越少,因事关重要,仆从也没有留下几人,留人默默地看着坐在书案旁的人,目光奇异。

  这些人现在大都知晓这二人关系不大对,一时间屋内暗潮涌动,寂静无声。

  云临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沉默,他怔怔地坐着,手上的茶水凉透了也忘了入口,沈谦任由着他发愣,目光落在面前桌子的印纹上。

  外面下了雨,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落在叶上,滴落在窗台。小哑巴的羽翅沾了水,跳进了窗子。

  云临被那动静惊醒了,他晃过神带着歉意说:“方才说到哪儿了?”

  沈谦也忘了,他道:“先暂且如此,这几日劳烦你装次病,我先回了。”

  “好,”云临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沈谦拒绝说:“下雨天冷,别再真病了。”

  前一日还放肆成性的人现规矩地很,一句话便消了他送人的念头,沈谦半嘲着想。

  他从暖阁出门时正逢丁一来送伞,她怀里抱了许多的伞,她留了两把放在暖阁,一把交给沈谦,又拿起自己来时那把,跟了出去。

  “奴送您到前厅。”丁一道。

  沈谦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慢地人心急,他问丁一:“可曾怨我?”

  丁一低头道:“说是不怨,奴自己也不信。”

  “是我一己私情,牵累你们。”

  “牵累谈不上,奴才们的荣华富贵都是跟着您来的,这一点奴倒不至于看不透。”丁一抬高了伞沿,抬起眼睛,她看着满庭的碧色,悠悠道:“奴怨您是因要与人分隔两地,路途遥远,相思甚苦。”

  沈谦哑然,片刻他道:“你这也是私情。”

  竹骨洁白如玉,伞面海棠开得正艳,丁一握着伞将花开的那一面转到前面,她指着伞面说:“人都有私情,就要比奴喜欢海棠,便把这把绘有海棠的伞留给了自己。国巫大人,一己私情这种事是常情,若人没有私情才奇怪呢。”

  雨滴从树梢上落了下,迸落在伞面上,声响清脆。

  丁一将沈谦送至前院的院门处,圆拱门里一院好景,她执伞立于景中,对沈谦道:“奴只愿国巫大人能得偿所愿。”

  “我所愿,非尔等所想。”

  丁一俯身行了半礼,眉目中是掩不住的愁绪,她约莫猜到沈谦想做什么了,便说:“那大人能否将奴扣了月钱补上?”

  沈谦答道:“不是有人说三倍给你吗?你去找他要去。”

  “哦。”丁一失落地回了。

  再一日,云临就病了,过两日后质子府里四年前攒的白绸让人拉出来的洗了。布料泛了黄,不好洗,侍女们嫌弃麻烦,到外面请了浆洗的仆妇。

  当晚,皇帝的恩赐招摇到了质子府,躲在人皮面具下的丁一叹气,心想小皇帝还真是毫不掩饰她有派人在质子府外盯梢。

  府内都是老人,那日萧木叫人也有讲究,只唤了无忧馆众人跟丁一丁九他们几个心腹在,故而这一出装病,不止是瞒上,也欺了下。

  非是怀疑府中有内鬼,不过既见不得人,还是少几个人知道为好。

  五日后,一顶轿子从质子府出发上了嘉山,宫里刚高兴没一会儿的凌沁又气炸了,她上朝时阴阳怪气,说某些官员身在明昭,心却不知道跑到哪了。

  日日夜夜盯着质子府的人到底是少数,朝堂上其他大臣一脸茫然,满心惊恐,个别真胳膊肘往外拐的冷汗都下去了。

  凌沁一看这场面也顾不得沈谦跟云临那档子破事,心里开始记名字,一下朝就开始找五凤司的心腹让他们去查人。

  下朝后沈谦去石渠阁找凌沁,内侍安乐一脸为难地拦住他说:“陛下去更衣了,大人还是先等等。”

  沈谦似笑非笑道:“某此来是请调临天山,军中事多耽误不得,陛下既然忙,那便明日再说。”反正他不急着离开,这么早起行去西境无非是为给云临行个方便,好叫他混进队伍里一起离开霄城。

  安乐:“……”

  石渠阁离陛下还在与人谈事,看国巫的样子又摆明了不想等,安乐苦笑道:“容奴婢去催一催。”

  安乐进了石渠阁,凌沁在内间围屏内换衣,她少时登基常被人说有违常理,怒而着常服红裙,将所谓规矩一破再破。长大后却忽地遵起了旧制,每日上朝穿起了朝服,待下朝后再换常服。

  凌沁尝与安乐玩笑道她终长成了俗不可耐的大人,安乐答曰:陛下在奴婢心中永远是需要照顾的孩提。

  是的,在安乐心中,所谓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主,也是会在夜半三更偷偷躲在被中哭泣的小姑娘。

  安乐入门时凌沁已换好了衣衫,她见安乐招手说:“过来与寡人梳发。”

  “国巫大人来了。”

  凌沁身形一滞,她还是有些怕沈谦的,听了这话后她假意咳嗽一声,怂怂说:“待寡人梳妆好。”

  安乐抬手取掉凌沁发髻上的凤冠,微笑道:“国巫大人说他是来与陛下谈回西境一事的。”

  凌沁腾地一下站起来,也顾不得梳妆的事了,直奔屋外。

  毕竟她心心念着沈谦离开霄城念很久了。

  陛下一边出门一边接过安乐递上的外衫披上,偏头吩咐说:“让五凤司的人去后面等着,请沈谦进来,茶点备上。”

  宫女低低应了声,从侧门出了石渠。

  凌沁坐在案后,她顺手拿起一本奏折,待沈谦进门后才装模作样地放下说:“国巫是何事找寡人?”

  “东风化冰,臣也该启程回临天山了,此来是为向陛下请辞。”

  冰化了有半月了!宫里都张罗起做夏衫了!凌沁轻哼一声道:“国巫这四季过得倒是与常人不同。”

  沈谦配合道:“临天山终年不化雪,四季的确与常人不同。”

  凌沁闭嘴了,她怕她再说两句沈谦就不走了。

  不过她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商定好具体的离行时间和西境边防军务调整后,凌沁问:“国巫大人怎么想着离开霄城了?”

  沈谦瞥着她,斯条慢理道:“臣忽地想起在霄城还有些事没办,不如延后些时日再走。”

  凌沁的笑容僵住了。

  她就不应该在沈谦面前多说半句话!

  沈谦在云临去星州一事上用足了心思,里里外外给凌沁做戏看,没让人起一点疑。只是他用心太过,云临瞧着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思来想去都觉沈谦是急着摆脱他赶他走。

  跟甩包袱一样。

  心情不好的人面上难免多几分戾气,云临也是如此。

  他坐在天霄楼十九层南阁的露天台上,手脚搭在矮木栏上,脚腕被风吹得发疼。

  丁一许久没有回过天霄楼了,她跪坐在案前,正在点茶。

  殿下语气糟糕,“行李都收拾妥当了?”

  丁一送上茶,说:“收拾妥了,风大,殿下还是进屋吧。”

  云临大大咧咧地将腿伸出栏杆外,双腿空悬于十九层的高阁,这是个一低头就会头晕目眩的高度,人若是摔下去,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喜欢这样的高度。

  丁一也喜欢,所以劝云临回屋劝得很敷衍。

  云临接了茶,他用手肘压在栏杆上,忽地问道:“天霄楼建成多少年了?”

  “四百三十二年。”

  这年是明昭建国的第五百一十七年,一座天霄楼,从开国初年足足建了八十五年,方才铸造了这座六国之最。

  用料皆为玄铁木,这种料材硬如钢铁,不怕虫蛀不怕磨损不怕潮湿,四百年来天霄楼甚少修缮,足见玄铁木的坚硬与不易损毁。

  不过这玄铁木有个致命弱点,它怕“节节”藤汁,这种节节藤六国各地都长,是知名杂草。给点水跟土就能长几尺高,它的汁液多且黏,能腐蚀金属石头,尤其是玄铁木,效果加倍。且遇火即燃,因它引起了不少山火,六国上下都对它深恶痛绝。

  所以很早之前这种藤蔓就被人为灭绝了,不过总有漏网之鱼,故而没人敢拿玄铁木用在军事上,怕人坏事。

  也只能拿玄铁木打打楼房车马了,毕竟没有人会拎着几桶节节藤液过去浇人房子,况且这玩意儿对人的作用很小,用它杀人还不如浇油放火。

  天霄楼建成的四百三十二年,早已成了明昭百姓心里的标杆,乃是朝圣之地。同样也是众矢之的,明昭里里外外,从皇宫到藏在阴沟的势力,都在盯着这里。

  无数人曾经齐力铸成了天霄楼的荣光,将它高高捧起,也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人捆住,压进尘埃,跪着趴着,永远都起不来。

  现在尘埃里的人站起来了,站在了最上面,所以可想而知,到底有多少想摧毁他。

  超乎所见所想的多。

  云临伸出去妄图抓住拂过掌心的风,他声音沙哑道:“太久了。”

  丁一语气轻快,“奴也这样觉得。”

  ——包括内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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