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无间
娄乙2020-11-22 15:303,438

  第四次重逢是在食味斋。

  殿下去赴宴,喝酒喝得热了出去透凉,纯木搭建的长廊在冬日看着暖和极了,庭内的假山水池里引得是温泉水,冒着白汽,熏着池旁的紫花。

  蒙蒙白汽的另一面,让水雾模糊了的,还有熟悉的人影。

  云临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那挽着墨发穿着白衣的人,有些讶异。

  “又见面了。”

  水池上修得有木廊,中间连着可以坐下谈话喝茶的亭子,沈谦问道:“来这里吃饭还是泡汤池?”

  云临想了想不确定道:“不清楚,可能二者都有,看一会儿孟大少怎么安排。”

  沈谦说:“别泡太久,会晕。”

  “我知道。”云临不欲多说,正打算转身就走,视线一晃看到沈谦背后出现了个人影。

  对方一袭大红的繁琐裙装,披帛垂地,发髻上插着的金步摇随着步子摇晃,额间花钿衬得肤白似雪,好一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

  陛下双手抱臂,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呵,真是巧啊,云临殿下。”

  皇帝陛下血亲死绝,在宫里连个一起过年的人都没有。可怜陛下除夕夜让朝臣气得够呛,初一按祖制祭天拜祖脸都是黑的,初二气消了,但看旁人合家团圆她一人独坐宫殿心理扭曲了,被内侍劝着哄着吃了点东西,想着独自在宫中伤心不如出来转转,做些正事。

  一心为国为民的陛下写信给了沈谦,让他安排与晋北王谈话,地点定在宫外,别搞得那么剑拔弩张。

  钟老将军是个油盐不进的,陛下苦口婆心磨了半天说得心累,桌上几人都纷纷找借口出来透气,算中场休息。不料凌沁一出门就看到了沈谦和云临在这边说话,当下怒上心头,要不是身后匆忙追上来的内侍死死踩住了她的裙摆,陛下能过去把云临给撕了。

  沈谦转过身,见凌沁顶着张要吃人的脸也并无解释的欲望,只对她轻点了一下头。

  云临有些奇异地看向凌沁身后比她高了大半头的俊秀青年,离凌沁极为近,手扶着她的小臂,这个姿势……宫里的内侍?

  安乐小声在凌沁耳旁说了一句,然后松开了踩在她裙摆上的脚。

  凌沁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云临倒底不是明昭人,对凌沁不用行礼,他意思意思对凌沁作了个揖,得了陛下阴阳怪气的一句“不敢当”。

  沈谦偏过视线看他,说道:“是有正事。”

  云临侧目欲言又止,他心道沈谦这句话还不如不说,弄得他像是来打听明昭朝政的。

  食味斋里不止他们两家设宴,往来人流不少,云临在这儿站着有些尴尬,但可能是酒没醒透,看见凌沁不高兴,便一直站着没走。

  攒局的孟大少爷拎着酒壶踉跄着脚步找出来了,庭院里的温泉水雾委实扰人,孟大少愣是没看清沈谦和凌沁的脸,他走过来一手拍在云临的肩上,不高兴道:“云、云兄弟,你说你……出来醒醒酒,这酒都醒、醒、国”

  孟大少终于看到了沈谦,他像是只被扼住喉咙的鸡,在看清沈谦的一瞬间面露惊恐,国巫两个字卡在喉咙卡了半天没喊出来。

  沈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国巫还是那个国巫,冷着脸看人时活像在往人骨头缝里塞冰块儿,血肉都冻住了。

  孟大少惊慌失措,眼神更是不敢往沈谦那边瞧,视线这么一飘忽可就彻底完了,云临不忍直视地别开视线,只听得重重一声响,再回头时孟大少已经跪在了地上。

  酒是醒了,人也傻了。

  众所周知皇帝陛下讨厌极了荒泽来的质子,而荒泽质子又搭上了国巫这所大船,陛下久居深宫监管不力,朝臣们就暗地里去勾搭质子殿下,哪像会跟陛下正面撞上。

  孟大少握着酒壶细柄的手还没松,他的额头贴在食味斋的木桥上,汗水——也有可能是蒸汽,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脖颈,滴落到桥上。

  沈谦后退了一步道:“大小姐出来玩,莫声张。”

  大小姐,云临不悦地想着这个称呼,还真是亲昵。

  他的神色里略有些不耐,像极了刚刚的凌沁,沈谦与他对视一眼后翘起了嘴角。

  孩子心性,国巫大人想着,笑意又加深了。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当真是酥到了骨头里,云临心里的那点酸劲儿顷刻间无影无踪,他抿了下嘴角,垂下眼帘。

  沈谦是背对着凌沁的,笑与不笑只有云临能看到,陛下看云临低头内心舒服了不少,她对孟大少道:“起来吧,过年出来玩常事,不治罪。”

  孟大少颤颤巍巍地起了,孟家祖上是明昭开国封的侯爵,承五代,到他曾祖那一辈撤了爵位,但孟家也凭借着五代荣光在明昭站稳了脚跟。

  先皇时孟家被打压的极惨,孟大少幼时吃过不少苦跟头,一直到昭泽之战明昭内部势力重新洗牌,孟家抓住了机会乘风直上,现也是霄城内的一流世家之一。

  种种教训让孟家明了不要跟当权者作对,然而先辈没说遇到两个当权者该怎么办,现在倒好,哪个都得罪不起。

  云临靠在栏杆上,他这位置选的好,打磨圆滑的木围栏正巧能撑住他的腰,让殿下毫不费力地站着,他看够了戏,懒声跟沈谦告别。

  凌沁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孟大少松了口气,连忙弯身行礼告退。

  沈谦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微冷,“陛下,该回了。”

  “哦。”陛下撇了撇嘴角,认命地转身回屋继续跟晋北王扯皮。

  第五次重逢在风雪夜里。

  细雪,阴云,这种天气适合躺在暖阁里烧上一盆炭火,煨酒翻书。

  丁一扔了栗子到火盆里,外壳烤裂开后她再拿小钳子夹起来,等稍微凉些剥好放进丝帕里。

  她一个,丁九一个,云临一个,丁九一个,她一个,丁九一个……

  云临放下书,求她说让她别念了。

  丁一不搭理他,拿着栗子哀婉道:“阿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丁九是去给殿下办事了,过年吗,走亲访友少不了送礼物,这玉器首饰摆件卖的正好。殿下手里又收了几个新奇玩意儿,想着开个唱会,拍卖更能赚钱。

  开唱卖会不是轻松的活计,丁九对此倾注了不少心血,日日都要往外跑,丁一念她念得紧,把殿下烦到自己出门去顶替丁九的工作。

  质子府的侍从皆是天霄楼出身,就算上面两位主人最近闹别扭,他们也能镇定自若地互相行便利,比方说丁九出门就是蹭天霄楼的马车。

  得知云临要亲自把关账本了,丁九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说:“好,那奴坐马车回去了,两个时辰后甲十五他们回来,从金明街过,殿下可以坐他们的车回府。”

  她打着哈欠说话说得含糊不清,殿下也没用心听,想着反正又不远,走也能走回去了。

  不想两个时辰后狂风大作,风雪猛烈到快能把瓦片掀起来,云临正发愁要不要在这当铺里将就一晚,就听得侍从唤他,说接他的人来了。

  看车夫的衣服腰牌是天霄楼的统一样式,云临没多想就踩着脚蹬上了马车,不想裹着狐裘拉开马车的门,看到的竟是甲十五。

  殿下呆了一下,脱口而出:“沈谦也在?”

  马车内里有隔间,中间以厚重的夹棉挂幔阻挡,一只手从内掀开的帘幔,沈谦微蹙起眉峰问道:“怎么是你?”

  甲十五连忙说:“壬七跟九姑娘约好晚上送她回质子府,但他被派了任务,于是托属下接九姑娘回去,属下想着刚巧顺路——”

  丁九又是在沈谦身边伺候过的,顺道接回去也不是大事,况且他看国巫有点想去质子府又开不了口,寻思着做个贴心小棉袄借送丁九的机会给国巫大人创造机会,天知道上车的人竟然变成了云临。

  云临犹豫着,隐隐有后退的趋势。

  沈谦看着他,目光微闪,“刚回来时看到路上有个行路人被风吹垮的酒幡砸了。”

  云临不退了,他迅速落座在甲十五对面,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马车的门修的不太牢固,简单来说就是透风,冷。

  贴心小棉袄甲十五觑着云临让风吹得发白的脸,劝道:“车门有些松了还没来得及修,透风冷得慌,殿下还是坐里边吧。”

  云临现在只盼着自己能多活几年,听了甲十五的话拉来挂帘去了里间。

  沈谦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让他捧着杯子暖暖手。

  马车的车厢是平均分成了两半,里间并不算宽敞,尤其是在摆了矮几和柜子的情况下,更显得狭窄。

  云临捧着瓷杯低着头,桐木灯柔和地照着他的侧脸,将影子拉得很长。

  淡淡的松烟冷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云临凝视着身侧沈谦垂落的长发,喉结滚动,他小心地移动着身体,拉开了许些与沈谦的距离。

  国巫大人的手里的书翻得越来越快,沈谦捏着书页的手指泛白,心烦意乱看不进一个字。

  车厢的内壁上,人与人的影子交叠重合,亲密无间。

  第六次相逢是在豆花摊上。

  这家老板点豆花的手艺堪称神乎其技,是霄城内的老字号了。

  价格低廉味道极佳,导致每日排队的人络绎不绝,然即便如此老板也没有将摊子开成店面的打算,每日仍是只卖二百份,卖完就走。

  卖的少不说出摊时间也是随心所欲,下雪下雨不出,天太热不出,风太大不出,心情不好也不出。

  吃他一碗豆花,算得上是可遇不可求。

  云临这日从月满西山回质子府,路过豆花摊看到老板刚开张,脚步一拐就过去排队了。

  沈谦坐着马车从皇宫出来,途经豆花摊看到熟悉的人,也下了车。

  云临以前从未觉得霄城小,偏偏他在短短几天内接二连三地遇到沈谦,再心大的人也不会觉得是巧合。

  他眼神清明,却道:“好巧。”

  即便是别有用心,也请让他贪图片刻享乐。

  沈谦低声说:“不巧,我在车上看到你,所以才会下来。”

  这句话在他的舌尖滚过,微弱的气音在唇缝间流出,旋即消散。

  云临只听清了一个“巧”字,他看了沈谦一眼,问道:“这家老板一人只肯卖一份豆花,大人能否帮我再买一份?”

继续阅读:袒露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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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强行拉我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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