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转
娄乙2020-11-12 18:043,187

  天色昏沉,华灯初上,霄城的街头市井正热闹,应兆换了常服从衙门离去,他刚跨出门槛,脚旁便砸来了一枚铜板。

  应兆抬起头,看到道路对面的酒楼二层的癸十四,癸十四动了动嘴唇,一句不甚清晰的话传到了应兆耳旁,“殿下邀小侯爷上楼一坐。”

  “啧。”

  沈谦还真是不嫌浪费,小侯爷腹诽着,抬步进了酒楼。

  酒楼的小二见他立刻躬身上前引他去了二层,想必是云临之前打过照顾。

  屋里云临身着玄色艳金外衫,衬得人愈发矜贵俊秀,瘦长的手指把弄着折扇,扇面上红枫灼灼。他这样子像极了京中的世家少爷,锦衣玉食犬马声色,应兆瞧着跟刚来霄城时宛如两人。

  他嘴唇蠕动了下,没能说出话。初见云临瘦骨嶙峋,受沈谦掣肘连笑都是僵的,而他意气风发,不屑一顾。哪想两人会有身份地位颠倒的一天,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应兆心态崩了,他寻思着凌沁有一点还真没骂错,云临就是个迷人心志的“妖妃”,哄得沈谦对他百般迁就。

  各国名医纷纷到往霄城这事根本瞒不过皇帝的耳目,这些一个个成名多年身怀绝技的大夫快踏破了质子府的门槛,用脚趾想想也能推断出这些人是何人请的,又是为谁而请。

  而最令凌沁气吐血的莫过于这些名医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云临真的被他们救活了。

  ——只不知陛下在知道云临身体好转的真相后究竟会感到宽慰,还是愈发妒忌愤恨。

  应小侯爷回过神,半是心酸半是怅惘说:“恍如隔世。”

  云临也觉得这画面眼熟,他揉揉膝上黑猫的头笑笑说:“小侯爷请坐,今日多亏小侯爷照顾,否则临就要进衙门一日游了。”

  赌场老板一听应兆要将他们全都带走后当下怂了,虽说应兆官职让人撸没了不假,但他到底是忠国侯府的小侯爷,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赌场老板哪敢真跟他横。

  无非是借着背后的势力狐假虎威,可老虎也没必要为一只狐狸去惹怒另一只老虎,那赌场老板不过看云临面孔生以为他好欺负,被应兆抓回衙门后越想越怂,没走几步路就弯下腰道歉了。

  应兆冷漠地“哦”了一声,眉眼里满是不耐烦,“殿下来找我只为了说这些?”

  “嘴上说说多没意思,想着请小侯爷吃顿酒席道谢,小侯爷莫要嫌弃寒酸啊。”云临三指捏着杯口,身体微微前倾,微眯起眼道:“小侯爷不会不给我还人情的机会吧?”

  从没见过胁迫着还人情的,应兆气笑了,他坐下直截了当问:“殿下到底何时才会消气,先是让国巫撤了我在军中的职务,又让我在陛下面前丢尽脸面,官职一撸再撸如今只是个小小巡查使,霄城内人人笑我,殿下还没玩够吗?”

  云临捏着扇柄,悠悠道:“没办法,我这个人小心眼记仇,你害我去了大半条命,差一点死在霄城,现在想想我这头还疼呢。”说罢他粲然一笑,“小侯爷见谅。”

  见谅他大爷!应兆阴沉着张脸,心说当初就不应该放水,沈谦报复就报复,总不会比今天更糟。

  ……也未必,毕竟那是沈谦。

  “小侯爷不吃吗?”

  应兆面无表情,“我怕你下毒。”

  云临摸出了一根银针给他,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

  应兆一脸不情愿地拿起筷子,他夹了一筷子自己面前的菜品,囫囵咽下去后说:“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挂怀,饭也吃了,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好说,我再敬小侯爷一杯。”云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并举起杯子在应兆眼前晃了晃。

  癸十四心惊胆战,生怕应兆上去一刀把云临砍了。

  应兆沉默着,半晌过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云临这次没拦,他挥手让癸十四和一直隐于暗处的癸十三坐下,点点桌子说:“别浪费,坐下吃。”

  癸十三端开应兆碰过的那一盘菜,纠结问:“殿下,万一应小侯爷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云临后仰靠在椅背上,灯光晃眼,他抬手拿袖子遮住面孔,含混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应兆没他表面上看着那么暴躁,这人冷静着呢,他要是真有那么容易恼羞成怒,早拎刀砍我了。”

  癸十三挠挠头,“如果应小侯爷最后忍无可忍了呢?”这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他之前处理见过一起案子,丈夫常打骂妻子,下手异常狠毒,还肆意用妻子辛苦挣来的钱财狎妓,最后妻子忍不下去了,在丈夫睡梦中将其分尸分批带进山中喂于豺狼。

  云临放下袖子,他认真地看向癸十三道:“所以我出门一定要带上你们,你们不会是吃白饭的吧?”

  癸十三:“……”

  黑猫抓着云临的袍角从他脚旁跳到他的膝头,最后蹦上桌子,它的体温要比云临高上不少,摸起来时手指陷入浓密柔软的猫毛中,指腹下是温热的皮肉和细小的骨骼。

  云临捏了捏,摸了一手的毛,他叹了口气:“原本就秃,现在还掉毛。”

  这就是殿下近来常穿黑衣的原因,沾猫毛不显。

  癸十三加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在空碟里推到猫的面前,猫弯起前腿趴在桌上啃起了鱼骨头。

  旁边癸十四已经吃完一碗饭了,他吃饭动静很小,云临无意间瞥过去一眼,发现他面前的两个盘子都空了。

  不声不响地,吃得倒是挺快。

  吃过饭,癸十四拿起幂篱递给云临,他抬手在自己眼旁指了指,“药效褪了。”

  “麻烦。”云临嘀咕了句,接过幂篱带好。

  他现在身量长足了不少,带上幂篱后也不会再被人怀疑是女子,走在街上也是能叫人频频回头的美少年,只是让他变成如今模样的人却远在天边。

  殿下既想写信给沈谦,又怕被觉是小孩子黏人,思来想去每次的信件都是在写国事,内容严肃规矩到沈谦怀疑他是不是磕着头了。

  此事暂且不提,近日要说的啊,还是这应小侯爷。

  应小侯爷是真的惨,小小年纪死了心上人,心意还没挑明呢人就没了,他自个固执,给手腕上绑了个黑绳,算是给那人带孝,他爹倒是要气炸了。就这么一个独子,哪有守着个死人的道理?他开始以为应兆只是嘴上说说,不料他是真玩带孝那一套,半点女色都不碰。

  一气之下应翼跟原涂合计,强行给应兆原阮订了婚事,可惜订婚前他没查明原相闺女不愿嫁人的真相,婚事还没办呢,儿媳妇就投湖自尽死了。

  那天应兆跟他说他可能命里克妻,以后应翼再给他张罗婚事他会给人家提前说好,让应翼祈祷对方是个卖女求荣的人。

  这下父子俩彻底闹掰了,不久后应兆从忠国侯府搬了出去,他早年在战场上过过食不饱腹的日子,搬出侯府后在忠国侯府的对角租了处不大的小院子,清苦却也自在。

  官职也不是凌沁给他撤的,是应翼认为儿子不服从管教得狠狠治一治,然而应兆在军中早积累了威望,他不是禁军总督、尧羽卫少将军,那些人依旧只听他的。

  其实凌沁有跟他谈过恢复官职的事,被应兆拒绝了,跟凌沁说这么做陛下难免与侯爷心生罅隙,他自己可以解决。

  凌沁目光奇异地看着他说:“你现在只称呼他为侯爷吗?”

  应兆沉默片刻,道了声是,过了会儿后又补了一句理念不合。

  凌沁笑了。

  作为皇帝,重兵在握的将军与他唯一的继承人关系不好,莫过是天大的好事。

  应兆从宫中离去,发愁皇帝会不会因嘉山的事对他心有芥蒂,只是还没想出具体的法子,就跟云临撞上面了。

  谈不上恼怒也说不上嫉恨,事端是他们挑起的,云临厌恶他是正常。

  应兆皱了皱眉,想起他去质子府挑事的经历,他总觉得云临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人来疯。

  他病着最好不过,就跟谢容说得那样,云临不能死,可他也不能活得这么畅快,偏偏沈谦找人治好了他的病,事情就很难办了。

  霄城的权贵们可没有那么恨他,已经有不少人想着通过质子府打通天霄楼的门路,又是送礼又是宴请。云临帖子接没接应兆也不知道,他的人比不过天霄楼的暗卫,稍微走近两步就会被发现。

  应兆提着灯走进胡同,蝉鸣聒噪,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这时候有小孩儿爬到树上去捉蝉。

  他仰头喊了几声,让这群小鬼别在树上打,夜里黑拿好灯,小心掉下去摔断脖子。

  小鬼们笑嘻嘻摘了个青皮果子扔了下去,应兆接到手里,拿着在袖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后皱起了脸。

  这果子酸到没边了。

  应兆所租小院里的另一位住客正巧从出门从胡同走出,这人是应兆军中的一名普通小兵,名字叫陈非,他左手断了三根指头,现在是霄城内的一名普通更夫。

  陈非见到应兆,抽了抽鼻子说:“没去花柳巷啊。”

  应兆哭笑不得,“传话的人给你说什么了,我从不去那地方。”

  陈非年纪要比应兆大几岁,他似乎是有些外族的血统,眉眼深邃,五官也十分有看头。

  他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着应兆,然后遗憾地摇头说:“看来你的清白要保不住了,今个兵部尚书的长子,给你送了张请帖,邀请小侯爷明日晚间赴仙人阁共赏花魁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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