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村庄
张黎明2025-11-03 15:332,615

  天底下的村庄从外表看都是相似的,但是其中的故事却不尽相同。

      从外表上看,村庄首先是由一些供人居住的屋舍,以及环绕屋舍的树木组成的,屋顶有炊烟,院子里有人声、鸡犬声,这样便有生气,有人间气息;其次有道路,有水源,有磨面房、小卖部以至农闲时唱戏的戏台等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部落,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小社会。

      一个村庄的人通常是一个姓,往往由一个家族繁衍而来,这从村庄的名字上常常反映出来,比如张家庄、李家湾、王家沟。既然全村的人有一个共同的老祖宗,凡是出生在乡村的人便知道,人们之间是有一定辈份的,该称呼什么绝不能乱套,否则乡村社会几千年的宗法制度就会被破坏了。也有的村庄是几个姓以至姓更多,这样的村庄历史便不会很长,最早一般是住了一两户人家,以后其他人陆续迁移而来,渐渐形成一个新的村庄。但是不管是姓什么,也不管来得迟早,过不了多久,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组成一个紧密的群体,产生出家族式的尊卑长幼来。

      一个村庄一般都有自己动人或神奇的传说。没有传说的村庄是孤寂的令人自惭行秽的,似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些关于村庄的传说中,有的有一些来龙去脉,大部分却牵强附会,不那么可靠。比如,某个村子里的人大多数姓什么,便在历史名人中找一个同姓的祖宗,以示自己的家族有显赫的来历。然而即使是杜撰的,人们还是喜欢有这样一个传说,这样总比没有心里踏实一些。有的传说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故事,表现了先祖在逆境中奋斗的业绩,这对于后代既是一份荣耀也是一种激励。自然也有发生在现代的活生生的故事,有的故事当事人就在当今人们中间,他们曾经引人注目的经历,在人们一遍又一遍的述说和品味中,越来越显示出传奇色彩,将作为新的传说被后人传颂。

      俗话说:十里乡俗不一样。看起来都似乎差不多的村子,其实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个性、脾气和特点一样,村庄也各有各的风气、习俗和特色。首先是说话口音不一样。中国地域辽阔,别说南方北方两个村子的人们,说话互相难以听懂,就是同处一个县相距不到10里的两个村子,人们的口音便已有了明显的差别。方言乡音是一个地方人们的名片,每一个地方的口音,在外地人听来都是十分别扭、难懂的,但是在本地人看来,方言简直是部落的图腾,在外面做事的人如果谁改变了乡音,便等于遗失了回乡的通行证,人们对你的亲近和信任感多少会打折扣。自然,方言上有差别并不等于人们的思想、气质就一定有差别,但不同的方言区域,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表达习惯,还是有不少细微差异的。

      风俗民情方面的差异也十分明显。习俗是一个地方历史、文化、习惯、时尚等等的一种遗留和积淀,是一个地方的人们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和处事态度。不同的村庄有自己源远流长并且长期恪守的一套习俗,例如婚嫁丧娶的有关风俗,一个村庄和另一个村庄便不大一样,有的甚至相反。每一种习俗都有自己独特的寓意,甲地的一种习俗在当地人心目中十分庄严,在乙地人眼里则不可理解甚至滑稽可笑。有些习俗如尊老爱幼等方面的风尚,就有进一步发扬广大的价值,因为这同构建和谐社会的涵义是一致的,然而有些与封建迷信混杂的习俗,就不该延续了。尽管有些习俗,人们已经不大清楚它的实际或象征意义,但是要改变它并非易事。这也就是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倡导移风易俗,但是在乡村却收效甚微的深层原因。每一个村庄曾经都是习俗产生的温床,也是这些习俗最后的继承者和捍卫者。习俗的千姿百态使乡村社会呈现出更加世俗的色彩,也使生活在乡野的人们,更加感受到一种温馨和希望。

      同习俗一样有差别并且至关重要的还有村风。村风是一个村子人们的精神风貌。有的村庄民风纯朴,长者有长者的风范,后辈有后辈的操守,人们和睦相处,大家安居乐业,遇到困难相互帮助,有了喜事全村高兴,一村人就像一家人。而另有一些村庄呢,风气便不那么好,有常吵嘴斗殴的,有好赌博的,也有偷鸡摸狗的,总之是人心涣散,恶名远扬,自己村上的人觉得窝囊,邻村的人也瞧不起他们。风气好的村,一般都有一个或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就像旧时的乡绅或族长一样,作为伦理道德的表率和象征受到村人的尊敬,并且影响以至掌握着村里的舆论,这样一来,好风尚得到支持和宣扬,坏习气受到牵制和谴责。风气不好的村,常常是既缺乏这样有威望的人,也形不成有约束力的公众舆论,大家各有各的一套道理,各有各的一种活法,因而便免不了勾心斗角,矛盾百出。村风好民风正的村庄,似乎有一片吉祥之气,有一股健康向上的活力,因而在乡里人眼里,仿佛是栽下了招引凤凰的梧桐树,好事自己就往那里跑,挡也挡不住。比如,某一个村庄出了一位有名望的大人物,人们就会说是人家那里的风气好,好风气自然会熏陶出了不起的人物。自己的村庄出了大人物,村上的人都会高兴,在外村人面前有一种自豪感,好像这大人物与他关系深厚,算起来比他长一辈或晚一辈呢。在诸如升学、当干部等等庄稼人认为有出息的事情上,倘若有人开个好头,那可真是一花引来百花开,会有争强好胜的后生们接二连三地走出去,给村庄带来巨大的荣誉,令外村人又羡慕又感慨:看人家某某村的风气……

      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的传统,有的表现在民俗文化方面,有的反映在民间工艺上,也有的属于杂技绝活。在乡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有的村子人们喜欢农闲或过年时演戏、耍社火,几乎全村人参与,人人擅长;而另一个村子里的人们便不善于这项活动,只有等人家闹腾时在一旁观看的份儿。有的村子是豆腐专业村,许多人家祖祖辈辈都好做豆腐,做的豆腐又白又嫩,晚上全家人上阵做出来,天一亮就走村串户或到集市上去卖,卖完回来时顺便把豆子买上,以便循环着做下去。还有的村子全村人都会做花灯,每到冬天农闲时,家家院子都成了一个小作坊,一个冬天做出成百上千个的花灯,过年时拿到街上卖,收入好的能赚来半年的油盐钱。

  每一个出生在乡村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村庄。一个人可以选择职业,选择人生道路,却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村庄。这样自他出生那一天起,他的命运就紧紧与他居住的村庄连在了一起。村庄是一个人最早生活的天地,通过在村庄度过生命最初的一段时光,积累一些人生的感觉和经验,而这些体验却可能深深影响他的一生。离开乡村进入城市的人,常常发现生他养他的村庄,总是令他魂牵梦萦,令他难以割舍,令他热泪盈眶。一个人出生的村庄,即使是偏僻、荒凉和简陋的,但总是他的生命最初的摇篮啊!在他的记忆里,村庄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亲切,那样美好,那样令人难忘,多少次他梦中返回村庄,醒来时枕边落满黑发。

  永远的村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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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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