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意手中笔,真情写苍生
张黎明2025-11-03 16:305,404

  我40岁后离开故乡到外面闯荡,基本上脱离了原有的人际交往圈,于是便一直把阅读本土作家的作品,当成自己与故乡一种精神上的维系。石凌君的作品进入我的阅读视野较晚,但是她一出现便引起我的注意。原因是她从事写作的时间并不长,然而作品的起点和水平却比较高,她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其他人也许需要10年或20年,不断练习与积累才会达到的高度。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石凌少年时就读于平凉师范,而我当时正在该校任教,也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学校便安排我辅导学生的课外写作。不过我给石凌所在的班没有教过课,而且她那时好像也不属于校园文学青年,因而她从未听过我的写作讲座,我自然也不认识她,更难以预测有个叫张惠灵的学生,若干年后会成为作家石凌。多年后回过头一看,我先后辅导过的练习写作的学生,大概有一二百人,有的在校期间就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了作品,有的得到过各种写作大赛的奖项,但大多数人出了校门便不再写了,现在坚持写的屈指可数。石凌潜心读书、执著为文,不鸣则罢、一鸣惊人,以凌厉之势在文坛崭露头角,是目前平师毕业生中,写作成绩突出、影响也较大的写作者之一,这种状况既让我十分欣慰,又让我感慨万千。

  读石凌的作品,给我的印象和感受十分丰富而复杂,最主要之处有如下几点。

  一是作品数量之丰、题材之广、类别之多,令人目不暇接。大多数初学者练习写作以及发表作品,一般都会经过一个数量由少到多、质量由低到高的过程,而石凌从事文学创作的时间比较晚,但是一写起来就呈现出一种井喷的状态,不仅作品的数量十分可观,而且整体质量也不算低,因而很快受到一些读者以及评论者的瞩目。文学创作是一项才气活,从古到今都有文思泉涌、倚马千言以及一发而不可收的例子,但某种程度上又是一项体力活,没有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是不大可能取得突出成绩的。石凌在不到10年的创作时间里,陆续出版了2部散文集、1部评论集、1部长篇小说,另有数部作品尚待出版,让人不能不赞叹她的才华与勤奋。有人说,作品的价值在于质量而不在于数量,这个观点无疑是正确的,但对于初入文坛的作者来说,作品数量太少就无法产生足够的影响,有了一定的数量才有条件去谈质量。石凌一开始就有这么多的作品,显示出她具有十分旺盛的创作力,可以想象在每一篇作品后面,她应该都下了不少功夫。同时,石凌的作品在题材上十分广泛,你所能看到的、听到的或想到的事物或问题,她的作品几乎都有所涉猎,无论是反映身边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及喜怒哀乐,还是表现当今时代重大而复杂的社会现象与矛盾,她一般都能做到言之有物或有的放矢。她可以饱含深情、驾轻就熟地写出回忆乡村农忙生活场景的《收黄天》,又能够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写出直击现实的《想起袁厉害》;可以举重若轻、汪洋恣肆地写出反映下海与打工潮的长篇小说《支离歌》,又能够旁征博引、切中肯綮地写出评价当代作家小说的评论《柔软的锋芒》……她应该是那种对人生、对社会、对周围一切进行全方位关注的作家,作品题材的广泛不仅反映出她有着十分宽广的视野,同时也说明她对所写内容有着深入的观察与思考,可以说她已经具备巧妙获取并从容驾驭各种题材的能力。不仅如此,石凌有着十分全面而深厚的文学素养和写作基础,基于她多方面的尝试、体验和感悟,可以说她具备了多种文体的写作能力,能轻松自在地在各种文体间自由切换,既能挥洒自如地写出大量篇幅短小、构思巧妙的散文、随笔,也能全神贯注、几易其稿地写出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还可以有理有据地写出一篇篇有见地的作品评论或读书心得。当然,一个写作者究竟能否最终成为真正的写作大家,其实也并不在于其所能驾驭的文体多寡,就像主要以诗人面貌名世的李白,其文学成就未必不如号称“全能冠军”的苏轼。但石凌作为一位初出文坛的新人,能够比较得心应手地运用多种文体写作,而且都写得有模有样、气象不凡,说明她在写作上确实具有多方面的禀赋,这是一般的初学者往往难以做到的。

  二是高度关注现实,致力于为底层人们造像,令人过目难忘。石凌是一位非常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写作者,在她的作品中很少有风花雪月的缠绵,也几乎看不到个人的闲情逸致,关注并反映底层人们的生存状态,是她作品最主要、也最突出的题材和内容。像《夯基者》《背山工》《笑容如菊》《午夜那些忙碌的日子》《命若琴丝》《熟悉的背影》《书痴》等篇目,都是将目光深情地投向社会底层的人们,他们当中有挥汗如雨的建筑工,有为人修理自行车的老夫妻,有在街边卖小吃的大嫂,还有在困厄中仍然坚持读书的农村青年……作品或感同身受地讲述他们生活的艰辛,或饱含深情地抒写他们心中不灭的期望,或以赞美的笔调表现他们身上闪光的地方,读后令人感慨万端、难以释怀。石凌近期推出的长篇小说《支离歌》,在宏大而复杂的时代背景上,真实、细腻地反映了一群南下打工者的生活,他们为追逐梦想不得不背井离乡,忍受着一般人难以承受的悲欢离合与荣辱沉浮,可以说这是作者为底层人们集中塑造的文学群像。其中可称之为打工者典型人物的袁宏涛,既有传统农民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质,又有新时代农民工改变命运的智慧和魄力,他以企业高管以及创业者的面目出现,其性格的丰富性和形象的独特性,使他成为小说中刻画最为成功的一个人物形象。其他人物形象如江海岩、孙玉涵、江海珍等,作为不同方面的底层人物,也都各有可圈可点之处,其中江海岩的形象最具复杂性和深刻性。

  三是充满忧患意识,富有自我反省精神,令人为之一振。石凌坦言,鲁迅先生是她最崇敬的作家之一,她曾经到绍兴拜谒过鲁迅先生的故居,也曾到北京参观过鲁迅博物馆,更在数次学术活动中听学者解读过鲁迅,每一次瞻仰鲁迅、聆听鲁迅、阅读鲁迅,都让她更加珍视和自觉践行鲁迅精神。而鲁迅精神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强烈的忧患意识,“心事浩茫连广宇”,便是鲁迅先生忧国忧民的精神写照。石凌在一定程度上秉承了鲁迅先生的遗风,她常常以批评者的姿态介入社会热点、焦点问题,尤其对不合理现象及问题的揭示和鞭挞,反映出她的心中有一种深沉的大爱。比如《我的幸福踩着你的伤痛》,本来写的是作者一次游览九寨沟的经历,然而这篇游记却与我们熟悉的游记大相径庭,它并没有用过多的笔墨去描写九寨沟的风景,文章的重心却是做了一场灵魂的拷问:作为旅游者的“我”,是否将游兴置于经历了大地震的人们的伤痛之上?她在文章中竟然作了深深的自责:“我渐渐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并为自己在大地震后的无为感到羞耻。在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我没有来。在灾后重建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我没有来。在他们流着汗、合着血清除了泥沙,修通了这条路后,我们却以赏景的名义前来享受他们的劳动果实。我们每一步都踩在那些无名英雄的伤痛上。”只有深怀悲悯之心的作家,才会有如此严肃的反省与拷问,才会将本可以写得轻松自在的游记,写成了十分沉痛的“忏悔录”。她的大多数随笔或杂文,甚至包括她的许多书评,都是直击现实问题或人的心灵的,读者往往会被她一些激烈的言辞所震撼。不过,她的大致正确或言之有理的观点中,有时也难免包含一些片面的看法,但正是因为有很大的片面性,才显示出她反倒有一种不可多得的深刻。

  四是艺术构思机智巧妙,表现手法娴熟,令人击节赞赏。石凌在一次次求索与反思的“行走”中,写下了大量的散文、随笔,这些文章篇幅短小精悍,思想意蕴深刻,尤其是在表现手法上新颖别致,给读者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比如《大唐明月》,这是一篇非常富有巧思妙意、诗趣神韵的散文,可以说集中展示了她构思立意、谋篇布局的能力。文章开首写道:“如果把大唐比作月之盈缺走过的一个周期,那么,唐诗正是月之盈缺的轨迹。”这个比喻十分新奇而大胆,后文应有的表述、铺陈全由此而来,其中既要晓畅准确地说明“大唐”与“月之盈缺”的关系,又要能信手列出“唐诗”中表现“月之盈缺”的佳句,如果对唐诗没有深厚的鉴赏底子,显然是很难做到的。石凌不愧为唐诗的知音,她将后人熟知的唐代四阶段,毫不费力地用不同的月相来概括、描述,依次为初唐新月、盛唐明月、中唐半月、晚唐残月,既显得十分生动形象,又令人感到妙趣横生,实在是神来之笔。至于像创作《支离歌》这样的长篇巨制,就更能看到她艺术表现方面的功力了,她在处理众多人物、纷繁故事方面的过人之处,在于她非常善于将一系列的人物及事件,放到异常复杂、尖锐的矛盾纠葛中去描写,众多的头绪表面上看起来眼花缭乱,然而在她的笔下却又都一丝不乱,反映出她对长篇写作具有相当强的驾驭能力。

  仔细考察,石凌之所以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引人瞩目的写作成绩,其原因实在不是偶然的,经历、读书、思考等各方面的准备、积累和沉淀,为她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首先,丰富的经历为她的写作带来了宽阔的视野。石凌起初在她老家一带的农村当过中小学教师,上世纪90年代末她到大城市闯荡,先后做过推销员、报社记者等,亲身感受过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沧桑巨变,之后她又回归故乡平凡而琐碎的生活,将自己精神的根须深深地扎进土地。同时,她也十分喜欢四处行走,自嘲“行走在边缘”,行走成为她生命的一种基本姿态,在行走中她不停地观察、思考和追问,从而使她加深了对脚下这块土地的认识,也使她的人生无形中增加了广度与高度。丰富的人生经历,不仅为她的写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同时也给她提供了更加宽阔的视野,使她能够全方位、多角度、多层次地思考社会与人生。比如,从事社会新闻记者的经历,让她有机会目睹了底层人物的生活状态,也了解到某些不为一般人所知的真相,诸如下岗职工权益受到侵害的问题,农民工工资遭到拖欠的问题等等,都引起她的高度关注,于是在她的许多文章中,可以看到她为这些弱势群体大声疾呼,同时让她也有了《支离歌》这样全景式反映打工生活的长篇小说,反映出她是一个有良知、有正义感、有同情心的写作者。

  其次,博览群书为她的写作奠定了深厚的学养基础。一般说来,一个笔耕不辍的写作者,往往也会是一个孜孜不倦的阅读者,写作者爱读书、会读书、善读书,必然会为写作提供宝贵的养分。如果说石凌的“行走”,让她实践了古人所倡导的“行万里路”,那么她的广泛阅读,则同时让她也实践了“读万卷书”。从石凌博客中有关记叙和介绍得知,石凌非常热爱和重视读书,可以说到了如饥似渴、手不释卷的地步,她大约是每两三天就会读完一本书,经常读到深夜乃至凌晨,阅读量大到令一般人为之惊讶的地步。《一川巨流贯风烟》是石凌近期出版的一部评论集,书中论及的书籍在50部以上,既有卢梭、雨果、狄更斯这些西方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的著作,也有钱理群、张承志、杨显惠这些中国当代著名学者和作家的作品,从中可以看到她阅读面之广与理解之深。曾经在媒体所做的一个访谈类节目中,石凌谈到自己在读书中的巨大收获,她说:“我是读着鲁迅的书长大的,至今仍从鲁迅的作品中汲取力量。鲁迅作品最大的特点是人民性,他是心怀大爱的行吟者,他能听到那些底层小人物的哭泣,感受到他们的无助与痛苦,比如祥林嫂、阿Q等,他们的灵魂附到鲁迅身上,他夜不能寐,他要替他们发声。鲁迅永远是值得我景仰的巨人。”正是由于广泛而深入的阅读,石凌不仅大幅度地提升了自己的文学素养与鉴赏水平,同时也从中汲取了丰富的精神营养,从而为她的写作奠定了深厚的人文基础。

  再次,善于思考使她的文章闪耀着思想的光芒。作为一名写作者,石凌给自己的定位是“行走边缘,关注底层”,在她看来,“文学的社会功能体现在点燃薪火、烛照心灵两个方面”,因而她的写作目的是“为底层小人物立传,替底层小人物发声”。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定位以及写作观,石凌便一直致力于做“一个现实的观察者、思考者、书写者”,她在作品中留下了深深思考的烙印,读者读她的作品感受最强烈的,往往是她对现实问题的深入思考。思考不光需要意愿,同时也是需要能力的,尤其需要具有批判性思维,有质疑的精神,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作家都愿意思考、善于思考,在石凌看来,思想是作品的钙。她总能从司空见惯的生活现象中,发现隐藏其中的严重乃至尖锐的问题,并且对此作以深刻而富有创见的剖析,于是她的作品中总是充满了思考的力量,闪烁着思想的光芒,从而给读者以巨大的震撼和启迪。

  当然,一个写作者突出的优点,往往也会反衬出其突出的缺点,对于石凌来说也不例外。石凌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优秀写作者的基本素质,然而她要凭着自己的作品走出甘肃、走向全国,显然还需要进一步的努力和磨炼。前面说过,她的作品常常以睿智的思考、犀利的观点而取胜,但是,并非她文章中所有的思考都无懈可击,也并非所有的观点都能经得住再三推敲。比如《生命与发展,孰轻孰重?》一文,作者剖析2011年发生在广东佛山的小悦悦被害事件,小悦悦被害显然是由于人性之恶,但作者却将原因草率地归结到“发展”上,这无疑是找错靶子射错箭。可见,要让自己的观点富有内在的逻辑力量,具有无可争辩的说服力,显然还需要更加缜密的思维,同时也需要更加全面而成熟的认识。另外,《支离歌》在石凌长篇创作上应该是开了一个不错的头,但如果说到问题也是显而易见。比如,为什么作者将江海岩当作男一号来全力塑造,然而书面世后,读者普遍叫好的却是袁宏涛这个形象,而对江海岩的形象颇有微词呢?这个问题值得石凌认真反思。

  总之,石凌在写作上能取得目前如此骄人的成绩,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以她过人的才气加上勤奋,相信她在文学创作上会更上一层楼。我以一个欣赏者与挑剔者的身份,期待着她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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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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