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厨师强制端来让他们吃下去的,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什么食物。
虽然它们实际上也不该作为食物。
切面将肌肉肌理暴露得一览无余,清晰明朗,但凡懂点生理知识,都能看出这些肉来自哪一个物种。
这个时候,知识反而成了累赘。
知道的越多,反而愈发无法装聋作哑作个聋子。
沈舒面无表情,惨白的脸色透露出一丝“合理”的难受。
指尖触碰到那滑腻冰冷的肉块,浓烈的腐肉腥臭直冲鼻腔。
她和其他人一样“哆嗦”着地将它塞入口中,肉块在舌苔上微弱搏动的抵触感,令人作呕。
她囫囵吞下。
但预想中的剧痛、灼烧和污染感却并未出现!
食物入口,还未咀嚼便如汤水般化开。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阴寒死气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而后,她体内自行运转的玄力核心仿佛嗅到了绝佳的养料,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产生,如同饕餮张开巨口,将那缕入侵的死气精准地包裹、吞噬、炼化!
——整个过程迅捷无声。
那令旁人作呕的肉块在她体内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像是一颗微小的能量石被彻底吸收分解。
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从玄力核心反馈而出,悄然融入四肢百骸。
沈舒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修为瓶颈,竟因此松动了一丝,体内玄力总量明显提升了一小截!
……她竟能吸收这些被课本定义为污染物中所蕴含的“死气”?!
惊涛骇浪在沈舒心中翻涌,但她的面上却维持着与其他学生如出一辙的痛苦隐忍表情。
她配合地微微蹙眉,身体不适地轻晃了一下,而后迅速垂下眼帘,将这份惊天动地的发现和力量的提升死死压住,不漏分毫。
不过若是要评分的话,她的“表演”……在一众同侪中只能排个末尾。
毕竟其他人,是真正在地狱中煎熬,体会着“吞咽”同类的……快感。
每一口,都像是在啃噬自己的灵魂,吞下无尽的诅咒。
有人含糊咽下后立刻脸色发黑,眼神涣散,摇摇欲坠。
一旁等待的骆冬见状立刻像一只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动作麻利精准地将净化药剂注入其手臂静脉,或是用刻满符文的绷带快速缠绕住对方的手腕、额头,口中低念着晦涩的咒文,全力催动符文之力。
淡绿色的净化光芒在绷带上艰难亮起,勉强压制着汹涌的死气侵蚀。
随着时间流逝,骆冬的小脸越来越白,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
……似乎每一次施救都消耗极大。
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和一旁虎背熊腰的“队友”站在一起显得尤为可怜。
其他磐石队员在一旁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局外人。
铁砧的目光扫过骆冬忙碌的身影,只有冰冷的审视,不见丝毫温度。
欺负小孩。
要不要脸!
沈舒的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给这几个傻X一人一拳头。
而在众人没有察觉到的角落,柜台后,“老板娘”缓慢擦拭柜台的动作,在厨师满意地端着空了大半的陶盆沉重走回厨房、关上那扇油腻木门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那张空白的脸,“朝向”少年所在的角落,微不可查的,停留了一瞬。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但弥漫在整个大堂的恶意却在那一秒内收敛得彻底,仿佛从未存在过,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忌惮与疏离的恭敬?
这微妙的气氛如同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角落里的少年依旧垂着眼睑,做着局外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唯有捏着粗陶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微微泛白。
用餐后。
大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学生们瘫软在地,剧烈地干呕着,即使胃里早已空空如也,胆汁的苦涩弥漫口腔。
骆冬疲惫不堪地靠在那巨大的医疗箱上,小脸毫无血色。
沈舒摩挲了下手指,指尖微动,借着衣物的掩盖,凭直觉勾勒出一个她还未在课堂上学过的符咒。
正靠着医疗箱休息的骆冬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的手指逐渐红润,好像……有什么在滋养着他的身体。
他立刻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入眼却依旧是破败的客栈和磐石队友们冷肃的脸色。
……错觉吗?
少年垂头,像只失望的小松鼠。
沈舒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微微转头,和其他人一样,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
她的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着体内残留的余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玄力充盈活跃,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
躲在人群中,沈舒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正想细细观察一下其他人,一直沉默的磐石队友却在此刻活跃了起来。
“骆冬,出去守着。”瘦弱的少年被一个面相凶恶的磐石队员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示意他去检查门外那些闪烁着微光的探测设备。
还没从刚刚超负荷的治疗中恢复过来,被唤到的少年怯怯地应了一声,抱着几乎与他等高的沉重医疗箱,脚步踉跄,身形不稳地走向门口。
“……”
沈舒的心揪紧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骆冬那瘦小单薄的背影到了门口。
她屏息凝神,因担忧而绷紧的神经让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她本是担忧骆冬身体,所以才会额外关注。却并不曾想,这意外的“关照”却让她收获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在骆冬离门口的距离越来越短时,她瞥见铁砧正背对着里面,用加密通讯器低声与外界联系,声音压得极低,
“……‘通道’的稳定只是表象……波动源必须找出……‘钥匙’……是核心……‘客栈’作为‘中转站’的价值……远超评估……那些S级的‘主人’们……”
似是受到干扰,后面的内容模糊不清,微不可闻,但“通道”、“钥匙”、“中转站”、“S级主人”这几个冰冷而沉重的词语,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沈舒的脑海。
果然……
这些人的并不只是来清除这个B级诡秘。
中转站?S级主人?
……难道?
思绪如夜海中的星子起起伏伏,沈舒垂眸,久违的觉得额角有点酸疼,她不禁抬手按了按,正巧错过角落中的少年看向磐石队友们那满含杀意的一眼。
找死。
***
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客栈”浸染。
死寂笼罩着每一寸空间,比白日更加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冷的固体。学生们被严令待在各自房间,门窗紧锁,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白日的折磨让所有人身心俱疲,在残留的恶心感和无边恐惧中昏昏沉沉。
沈舒却并未深睡。体内活跃充盈的玄力、吞噬诡秘能量的惊人秘密、枯井中那块墨蓝碎片带来的奇异悸动,以及门口偷听到的、关于“中转站”和“钥匙”的惊人信息,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她脑中交织缠绕,翻腾不止。
而客栈的黑暗也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泥沼,将她拖向更深的谜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让神经绷断的声音,从死寂的走廊里悄然响起。
沙……沙……沙……
像是湿透了的、沾满污秽的厚重麻袋在粗糙的地板上缓缓拖行,缓慢,粘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质感。
沈舒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
她悄然起身,如同捕猎前的猫,无声无息地贴近冰冷的木门,将眼睛凑近门板上那道细微的缝隙。
借着窗外渗入的、惨淡如霜的月光,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极其缓慢地从隔壁房间那狭窄的门缝下……如同粘稠的黑色油脂般
——“流”了出来!
那影子漆黑如墨,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滩不断自主蠕动、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粘稠液体。
它在月光下微微扭曲着,似乎在适应光线,然后,如同拥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意志,无声无息地……滑向了正对面的房间门缝,如同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紧接着,仅仅过了几息,对门那紧闭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极其短促、仿佛喉咙被瞬间扼紧的“呃”声!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却又被强行掐断,随即,便是彻底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
沙……沙……沙……
那漆黑的、粘稠的影子,又一次,缓缓地从对门的门缝下“流”了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湿漉漉、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蜿蜒痕迹,如同一条不祥的黑色溪流,继续滑向走廊深处的下一扇门……
冰冷的恐惧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沈舒的心脏。
她眼神一厉,想起白日的事。
是厨师那血腥的“食物”,引来了夜晚无声的猎杀者?
这悄无声息渗透、吞噬生命的粘稠黑影,远比白日的狰狞怪物更加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