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是件好事。
左珏先是一怔，但很快回过味来。
他所看见的那个未来，本身就不甚理想。所以跟着它走……一定会是件好事吗？
“那现在要怎么做？”压下心中的焦虑，左珏问道。
“等。”
他示意二人看向水幕，“看看小九原本的计划，然后……再加以辅佐利用。”
水幕中，一直没什么动作的洛南烛倏然抬起了头。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某处，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三人看得心中一紧，生怕下一秒发生什么让他们目眦俱裂的事情，但好在……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虽然实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大大小小的方格猛烈震动起来，带着整个世界都在他们面前摇摇欲坠，玻璃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有一双巨大的手推翻了棋局，对世界进行了清洗。
洛南烛的身影在异动中显得愈发渺小，方格破碎后的碎片在空中翻出斑斓的光，刺得人目眩，一点点吞噬掉洛南烛的身形。
白光将整片水幕淹没，左珏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那条被划出来的裂缝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不禁剧烈抖动着，“小九出事了？”
“不。”洛甫洵看着黯淡下去的水幕，冷声道，“是她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李叔琢磨着洛甫洵之前曾在实验室中说过的那句话，联合刚刚看见的场景，猜测道，“我有个不靠谱的想法哈。”
洛甫洵侧头，示意他说说。
李叔，“既然那些白线是因果线的话，那每个方格岂不是代表一个被卷入的人？幕后人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把这么多……”
他虚虚握了一下，“因果线，全部累加到小九身上，总给我一种‘多此一举’的既视感。”
多此一举。
这个形容词引得洛甫洵微不可见地愣了愣。
的确，这前戏……未免也太多了点。
李叔继续掰指头，“那些异变的人至今也还没找到原因，又能在瞬息之间带走这么多人，包括小九，再加上这里连洛先生您也破不开的屏障……下这个局的人实力应该不弱吧？”
“可为什么？他还要费这么一大番功夫让小九承受因果线的‘报应’，而不是……直接对她动手呢？”
“这很奇怪。”李叔摊手，“前前后后都充满矛盾。所以我在想……会不会这幕后人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大，而目前这一切都只是他所运用的障眼法而已。”
洛甫洵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指我们太小心了？”
李叔点头，“如果实力足够，是不会用这些阴谋诡计的不是吗？”
一力降十会。
——这可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左珏思索了一下，“这样想的确也有几分道理，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因为目前这个东西还不算强大，所以只能采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段。”
他提起滇省那只巨蛛，“可能它也需要时间和精力发育，而就目前来看，这东西确实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感觉。这个空间也是……”
左珏顿了顿，“藏在一层层屏障后，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心虚。”
因为只有自身弱小，才会担忧外界的危险给自己加上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罩。
这东西不敢放他们进去——本身就在暗示这种可能。
洛甫洵摸了摸下巴，觉得他们说的在理，“听你们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奇怪。”
“小九之所以被困住，我猜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在一进入那个空间的时候就被因果线缠上了。如此一来，她不可能拿另一个人的命作赌注，如此才导致她不得不按幕后人的剧本而走……而我们被排斥和发现，也说明这东西能力有限，在同一时间只能对一个人下手。”
“惜命，本身却不具备攻击力。”洛甫洵越品越觉得直接莽过去说不定是个好主意，“这东西，说不定意外的好对付。”
在这群玄术师面前难得做了回“聪明人”的李叔闻言兴奋地捏了捏手指，“那要不试试？”
洛甫洵扬眉，“当然。”
水幕中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景象，一拍即合的三人说干就干，左珏对裂缝进行了拉宽加长处理，李叔拿起手枪对着黑色缝隙“砰砰砰”几枪连射，而洛甫洵更是不客气，几个压缩能量球丢进去，爆炸声带得裂缝都跟着震动了几下。
这处表层距离核心空间的距离不算近，做完这些后，过了半分钟左右，才有反馈回归。
“轰——”
巨大的轰隆声响起，李叔看着逐渐有变化的水幕，大声道，“有效果！”
左珏顺势看去，正瞧见梦里的情景再现于眼前。
空荡荡的黑色街道，断肢残臂的行人，不祥的血色月亮，阴森高耸的黑塔，还有那一声声忠诚又讽刺的“感恩救世主”……镜头飞速掠过，将这滑稽又恐怖的一幕展现在眼前。
李叔扫过某几个人，确定道，“是他们，他们就是和小九一同失踪的那些人。”
“这些人的灵魂不完整。”洛甫洵冷声道，“难怪……小九被困住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
投鼠忌器。
这幕后人心思倒是用得不错。
镜头一路来到黑塔前，飞速向上，不知攀爬了多少距离后从最顶上的小窗跳了进去。
一张苍白的脸映入视野。
左珏已经见过妻子这副脆弱的模样，甚至在这画面出现前也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的……看见这一幕后，他还是没忍住握紧了拳。
不管设计这个圈套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它最好祈祷自己躲好一点，否则，他定然也要它尝一尝受制于人被百般折磨的滋味！
好在洛南烛的状态虽然看上去不算理想，但许是因为这一次他们发现的太早，她并没有像梦中那般被铁链束缚住，只能跪在地上，奄奄一息地等待着时机到来。
不然……怕是等不到之后，洛甫洵下一秒就会直接炸掉面前这碍事的空间壁垒。
“她的力量被限制了。”作为洛南烛的师父，洛甫洵只一眼就看出来她虚弱的根本原因。
视线落在窗外那轮无论怎样都能瞧见的血月，以及黑塔下恭敬叩首的人们，洛甫洵沉默几秒后，倏然明悟，“那轮血月！”
“它在吸收小九的力量！”
李叔闻言眉毛拢成一团，“它是怎么做到的？”
“不出意外……利用的是那些因果线。”洛甫洵面色沉重如墨，“因果消失前，这种媒介足够强悍。”
“好歹毒的心思。”洛甫洵咬紧牙，一字一句道，“利用因果线双向窃取灵魂和力量，没有得到反馈因果线会越来越强，这小偷……可真是好心思。”
对因果线不算了解的左珏有些没听懂，见他不解，洛甫洵言简意赅地补充解释道，“有恩需报，有仇必报是最简单的因果。这些人和小九之间的因果线就属于前一种，这种因果很简单，只需要一点回报就能抵消。”
“但现在插入了第三者。”他指了指那轮血色的月亮，“它窃取了这些人的‘感激’，导致他们和小九之间迟迟没有得到兑现的因果线愈加强悍。”
“而同时，又因为这些人灵魂不完整，小九特意支取了一部分力量维持他们基本的生存，导致血月能通过这些媒介进一步窃取小九的力量。”
“如此往复，为了保证这些灵魂不溃散，小九就会动用更多的力量。同时没有兑现的因果线导致羁绊加深，血月能更深入窃取这些人的灵魂与‘感激’……”洛甫洵深吸了口气，“这完全就是个恶性循环！”
三者中唯一得利的——是这个动了心思的小偷！
而小九和这群被卷入的人终究会沦为它的养料，逐渐衰弱……直到力竭而死！
左珏闻言，瞳孔不受控制地一缩，他死死盯着坐在窗边，静静俯视着塔下虔诚的“信徒”们的洛南烛，内心悲戚更甚。
他们赤诚的感激是头上那把一点点落下的斩首刀；
而她热忱的好意则是将她一步步逼向绝路的枷锁。
茫然无知的受害者衷心地表达着崇拜，但殊不知他们的好意被曲解成了白绫，绕在“救世主”的脖颈上，越收越紧。
直到，将她活活勒死的那一刻。
——值得吗？
小九。
左珏闭上眼又睁开，凝望着水幕中女人温和的侧颜，眼眶泛红。
她的身后，血月高悬，得意地俯视着自己豢养的食物，左珏仿佛看见了血月后那张贪婪又丑陋的脸。
红色的水蛭缠住了他心上的月亮，一点点，敲骨吸髓，要将这明月毁了个干净。
左珏深吸了口气，将将把怒火压下，水幕中的下一幕却又往这团火焰上浇了一捧油。
“嗯哼，阶下囚徒也能这么悠闲吗？”
镜头偏转，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悠然出声。
——是千祥安。
左珏立刻反应过来，指甲烙进皮肉，恨不得在现场直接往他脸上来上一拳。
刚刚……还是太便宜他了！
洛南烛稍稍侧头，不理会这人话里的幸灾乐祸，只慢慢眨了眨眼，轻声道，“毕竟不见光的老鼠也能大摇大摆地出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