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得瑟样看得沈南舟心烦,不过好在这种暗戳戳的炫耀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公司处理事务的阿文发来了紧急消息,左珏仔细看过后,眉宇间闪过一抹凝重。
“抱歉,有点急事,我先失陪了。”
沈家人理解地点点头,“无事,左先生先去忙吧。”
“我让颜叔等下给你送点茶糕,别太急。”洛南烛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抚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发现问题后最关键的还是怎么解决它。”
至于其他一些不必要的情绪,还是等着算账的时候再一一盘点吧。
这些话其实并没有提供什么实际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左珏听着却倍感安心。
这一次,他没再顾及在场的沈家人,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俯身轻吻了下妻子的嘴角,缓声道,“嗯,我知道,小九不用担心,只是件小事。”
“待会我让颜管家去买点新鲜的肉,中午就吃牛肉涮锅吧。”
洛南烛欣然点头,“好啊,正好之前种的白萝卜也熟了,等下去拔两个。”
她这话说完,左珏就想起之前两人拔萝卜时的趣事。
夫妻俩对这项活动完全没有经验,一个没注意,两人齐齐坐在了地上。围观的颜管家配合地扭过头假装没看见主人家的窘态,但在洛南烛和左珏没四目相对,没忍住笑出声后,也捂嘴跟着笑了起来。
“你的伤还没好,这次就别自己动手了。”左珏轻声道。
“嗯嗯,放心,快上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洛南烛替他理了下衣领,轻轻拍了拍,拍散了他心底的些许不耐。
唔,那这次就少让他们去几天吧。
原本琢磨着把那些闯大祸的都赶去市场杀鱼的冷峻男人默默想着,他感受着胸前若有似无的触感,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恋恋不舍终止在肌肤相触的涟漪下。
这番暂别画上尾声。
洛南烛目送左珏走上楼梯后,转头歉意对沈家几人笑笑,“抱歉,让几位看笑话了。”
“等下,一起留着吃个饭?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文沅如闻言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好啊。我们什么都吃的,不挑。”
她的眼神中含着令人心颤的祈盼,洛南烛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情对他们双方来说都太过突然。
——沈家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而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对他们。
一方小心翼翼接近,一方随波逐流接受。但就像同极的磁铁一样,在每一次距离拉近后,如何平衡引力与斥力是当前最棘手的难题。
“好,那我让颜叔他们去准备。”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洛南烛站起身,“emmm,要不要一起去后面的萝卜地看看?萝卜地旁边还挂了些柿饼,今天应该恰好是熟的时候,等下可以一起尝尝。”
她素来鲜有这般对他们如此“主动”的时候,沈家人听见这邀请,没有几分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
萝卜地开垦在玫瑰花旁。
正常情况下,这种瞧着分外张扬的鲜花仅凭自己是难以在冬日存活的。
——但偏偏这片土地上的各色玫瑰却美得令人意外。
嫩黄看得人心软,亮粉招眼,浅紫带着高冷,洁白书写纯真。端庄的红不排斥内敛的蓝,就连深沉的墨色也是它们不可或缺的同伴。
文沅如望着,一时失了神。
“这些……是那孩子种下的吗?”
洛南烛回首,看着那丛丛花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缓缓摇头,“不,这些花……是我种下的。”
“它们,是朋友送我的礼物。”
竟然不是左珏送的。
玫瑰花。
朋友。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无端惹人遐想。但见洛南烛一副坦然样,文沅如又觉得是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秋秋对玫瑰没多大喜欢,这花……有点张扬。”
洛南烛解释道,带他们绕过玻璃花房,向葱葱郁郁的菜地而去。
他们到来之际,颜管家已经带了几个人在其间忙活,沈南醉跃跃欲试地想下去试试,沈鸿云几人无奈,不过最终还是随了他的心意。
十八岁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
除了头几次没掌握好力道,“嘭”地一下栽在地上外,沈南醉逐渐也习得了几分技巧,隐隐有了几分“专家”的影子。
“唰”地连泥拔出一条巨无霸,少年得意地向田埂上的几位亲人挥了挥手,几人看着一乐,眼底浮现出几分笑。
“小酒这小子……”文沅如感慨着,突然又想起洛南烛的小名也是“小九”,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支支吾吾被掩埋在欲言又止下。
洛南烛感受着身边人的踌躇,摇摇头,主动开口道,“沈先生,沈夫人。”
这个无可避免的生疏称呼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文沅如脸上的笑一僵,差点没绷住,在心心念念的女儿面前直接失了态。
沈鸿云握住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小九,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作为男人,他比妻子更能直面女儿的“冷漠”,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无动于衷。
沈南舟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父亲负在背后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沉痛地闭上了眼。
……多么滑稽的命运啊,让他们这一家如今却瞧不出半分家的模样。
“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先说个清楚为好。”洛南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温和地说道,“抱歉,那两个称呼,我现在可能还叫不出口。”
“首先,是抱错这件事。沈先生有查出什么吗?”
沈鸿云顿了顿,摇头,“沈家,目前只查到一点,当时沅如生产的医院出了乱子,有人大闹说孩子不见了,一路吵吵嚷嚷的,场面很混乱。他们说……你当时之所以被抱错,就是因为这事。”
“而且不止我们,还有好几家也出现了抱错的情况。圈子里的叶家,他们……”
未尽之语,心照不宣。
这事就这样瞧着,似乎真的就是场意外。
——虽然,受害者委实是多了点。
洛南烛微微侧头,“可我当时并没有被抱错。”
沈鸿云一怔,心脏猛烈地收缩起来。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沅如和沈南舟也倏然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色平淡的洛南烛,听她慢慢的,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他们怒火中烧的话。
“师父说,我是被人恶意丢在路边的。”
“那草丛很深,地也偏,如果不是他偶然路过,说不定等我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
沈鸿云喉结滚了滚,“……这事是有人故意的。”
陈述和疑问掩埋在哽咽下,分不清究竟是哪种情绪。
洛南烛也没深究,只回了二字,“可能。”
“我并不清楚,所以,也只是问问。”
这一句解释并没有抹去沈家人眉宇间的“愤怒”,反而还似一捧油,浇得这火焰愈发狂放。
“第二件事,是关于我和我师父。”
洛南烛缓慢但坚定道,“无论之后我们的感情如何,我不会将姓氏改回,师父教导我长大,为他养老敬孝是我应做也必须做的事。”
这事不用沈鸿云回答,文沅如就赶紧表明了态度,“当然,洛叔对你,也对我们恩重如山。你随他姓,这是理所应当的。”
“沈家不会强迫你,也不会在这上面动心思。”
这事,就这样简单过了明路。
洛南烛点头,谢过她,继续说了下去,“第三,我并不排斥与你们相处。只是我们之间,毕竟隔了太长的时间,先像普通亲戚之间那样相处可以吗?磨合得好,自是皆大欢喜。但如若这其中有什么矛盾……不如各退一步,做个相识的亲戚就好。”
“请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的义务。”
义务。
什么义务?
法律规定的赡养义务吗?
可是,他们有资格去接受这份“义务吗?
文沅如指甲嵌进了手心,还见了血丝,但她却像是没感受到疼痛一样,睁着杏眼瞧着面前陌生的女儿,嘴巴开开合合,嗓子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半个字也说不出。
她又该说些什么?
这孩子,好的坏的都考虑到了。话说得给足了他们面子,礼也周全,她再提出异议,好像太不识好歹了。
可是。
可是……她明明本该是长于她和鸿云掌心,千娇百宠呵护大的女儿啊。
怎么,眼下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巨大的天堑呢!
巨大的落差令文沅如难以自抑,她疯狂眨了眨眼,把泪水硬生生逼退,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好”。
“但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也没必要给我们养老。”她勉强笑笑,“我们这对父母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哪还能觍着脸接受你的赡养。”
似乎被“什么都没做”这句话给刺激到了,沈鸿云纠结了下,道,“我们本想带些东西来的,只是怕你不喜欢,这一次就没带上。但它们都放在家里,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这话委实有些像辩解,洛南烛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沈先生。”
“你们太客气了。”
客,气。
——这话,究竟在说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