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生大驾光临,沈家真是蓬荜生辉。”
最后那四个字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生动形象地说明了说话者恨不得弄死对面那人的心情。
您那表情可半点看不出“蓬荜生辉”这四个字。
左先生的得力下属阿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老实站在一旁,默默在心里吐槽着。
文沅如闻言立刻不满地瞪了一眼说话的沈南舟,“粥粥,你说什么呢。”
“左先生昨天替小小解围,可帮了不少忙。”
“要不是左先生,小小昨天还不知道会怎么被仇家那小子冒犯呢。”
正喝粥的沈南舟大清早被老妈劈头盖脸一顿责怪,短短“哼”了一声。
小声道,“解围就解围呗,今天来拜访干什么,我看八成是不安好心。”
怪不得他觉得今天右眼皮跳,原来是有不速之客。
沈南舟默默瞪着沙发上一脸泰然的男人。
心中冷笑,呵,装着一副正经样,但这家伙要是没打他妹妹的主意……他沈南舟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沐浴在沈南舟充满敌意的眼神下,左先生面不改色。
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这位沈先生的态度了。
如果……
这些本该是他该经历的不是吗?
但沈小姐这位兄长委实也太敏锐了吧。
左先生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却半点没有躲避沈南舟那双审视的眼睛。
“左先生今日不上班吗?”沈南舟瞄了一眼挂钟,不耐地扯了扯领带,颇有几分风流大少的既视感。
左先生浅浅露出个礼貌的笑,“只是耽搁一会,沈先生言重。”
呵。
一会。
从进来到现在都坐了半个小时了,一会儿?
你看他信不信!
沈南舟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家老妈对面前这狼子野心的左夸夸右夸夸就觉得头疼。
老父亲这几日陪着爷爷在疗养院,小弟在学校,家里就只有他们母子三人,如果他现在走了……他都不敢想等会妹妹醒了这家伙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打定主意,沈南舟决定今天早上翘半天班。
而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沈南竹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
“哥哥,你还没走吗?”她先看到的是坐在餐桌前喝着苦咖啡的沈南舟,“怎么又在喝咖啡啊,那东西对胃可不好。”
“小小。”
沈南舟听到这声“责问”反而笑了起来,向她招招手,“睡得还好吗?给你留了小馄饨,锅里还热着牛奶。”
“既然有牛奶,那也要记着给自己倒一杯呀。”沈南竹无奈扶额,视线扫过客厅中的母亲,正欲打招呼,却直直对上那双昨晚在梦中缠了她一晚上的蓝色眼睛。
“左,左先生?”
他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她家里?
等等,难道是昨晚他们约好吗?
瞥见那只白色的行李箱,沈南竹隐约从记忆中挖出了相关信息。
……好像是有说今天。
emmm,应该是吧。
想不出来沈南竹干脆也不纠结,对那位久等多时的左先生抱歉地笑笑,“麻烦您久等了。”
“我这就上去把您的行李箱拿下来。”
左先生站起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沈小姐先吃早餐吧。我今日……不是很忙。”
这话说得悱恻又缱绻,正在心里默默咒着这家伙赶紧来个大单的沈南舟闻言脸色一黑,但又说不出什么让妹妹先去拿东西的狠话,便只能“哼哧哼哧”地在文沅如好笑的视线下憋出一句“小小把东西放哪里了,我去帮你拿”。
“这孩子……今天吃了炸药了?”文沅如看着得到信一溜烟跑上楼的沈南舟很是无奈,嘀咕一声后对左先生抱歉笑笑,“让您见笑了。”
这位年轻人露出理解的神情,反倒是夸了几句沈南舟的“真性情”。
他真的很会哄人。
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左先生与母亲对话的沈南竹想道。
看上去,和他的外表蛮不搭的。
明明感觉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但意外有些……亲人。
完成行李箱交接,左先生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借口,但这人也聪明,顶着沈南舟吃人的视线,悠哉悠哉地和一心想表达谢意的沈南竹约定了吃饭的时间。
沈南舟送左先生离开时,闷闷笑了笑,意有所指,“左先生待人如此友善,也不怕被那群豺狼剥皮吞肚。”
鹤章凤姿的男人回首淡淡一笑,“对待不同的人态度自然不同。”
“你说是吧?”
大舅哥。
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出声,但看那口型和故作谦卑实则挑衅的态度,沈南舟真的恨不得给他来上两拳。
沈南舟(微笑);他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母亲还说他心善,善个鬼!
都是一个圈子的,虽然业务没什么往来,但谁还不知道谁!
气冲冲的沈大哥当即决定明日就去订个牌子立在门前,上面就写“某左姓人氏与XX不得入内!”
而这边呢,成功和沈南竹约上一顿饭的左先生自然也知道后面想再在沈南舟眼皮底子下面勾搭人家妹妹是个难度系数不小的事,但……难度不小又不是做不到。
来自粤省的外来户用舌尖抵住上颚,视线流连在屏保上,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眼底却尽是势在必得。
可让这两个大男人都没料到的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们想象。
在沈南舟挖空心思想要搅和他们的聚餐以及左先生千防万防想给这位大舅哥找点事做的日子里——女主,缺席了。
“神农架那边临时出了事?”沈南舟回到家没看见妹妹,一问才知沈南竹接了个电话,三小时前火急火燎地走了。
文沅如喝了口茶,叹气,“对,听说是那边挖出了什么,好像……是尸骨什么的,说话的那人颠三倒四的,一个劲催小小回去。”
“尸骨?”沈南舟本来瘫在沙发上的身体立刻坐直,剑眉拢成一团,担忧道,“怎么回事?报警了吗?”
“小小去处理了。”文沅如摇头,“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怎么会挖出尸骨?”沈南舟内心焦虑,“不行,我让老甘去一趟。”
文沅如一想觉得有理,“对,多派几个人,让小郑也跑一趟吧,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也能多个人帮小小处理。”
沈南舟“嗯”了一声。
四九城的六月带着不知何处而起的烦躁。
天边阴云低垂,压得人心烦。
……
神农架。
世人爱用“十万大山”来形容偏僻。
神农架尤为其最。
沈南竹从事的是桥隧这一行,任职于四院,此次前来神农架为的是勘探地形。
上面打算在这里修一条能连通两个关键交通枢纽的路,四院接了这个任务,沈南竹就是负责人之一。
她很喜欢桥隧这种冰凉却宏大的建造物,它们是奇迹——是独属于他们这些渺小的人类的壮举。
因此,高考结束后便毅然选择了设计院这条路,从此奔波在青山绿水间,为一个个藏匿于山间的村落架起连接外界的通道。
这不是一项轻松的活。
圈子里知道的都嘲笑她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自找苦吃。
随便找个轻松的职业不好吗?非要奔波在“穷山恶水”将手磨得粗糙,脚踩得破烂……也不知道是图啥。
或许,因为她就不是个安分的吧。
要她整日无所事事流连在各种秀场、拍卖会、度假山庄、伊甸园,听那“声色犬马”,委实是太难为人了。
沈南竹还是更喜欢这种自己能为别人做点什么的感觉。
【把荒凉带走,将繁华留下。】
这是每一代土木人的宿命。
早些年因为技术落后,神农架的开发便被暂时搁置了,如今时机成熟,又有政策在前,这地便再次被提起。
不过由于地理等原因,勘察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一方面是因为天气难测,许多仪器精准度不够,导致勘察需要多次重复校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的村民并不是太配合。
说是不太配合甚至是有些抬举了。
沈南竹从车上下来,看着对峙的两拨人眉头皱成乱麻。
“沈工!”
穿着蓝白工服的勘察人员听到车声倏然转头,发现来人是沈南竹后松了口气,脚步急切地向她走来。
“你可算来了。”
“嗯,怎么回事。”沈南竹将身上的衬衫袖子撸了上去,一秒从精致淑女变成了下地老汉。
“这些村民拦着我们不准报警,还把小海的手机给砸了!”小许愤愤不满道,“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在发现那具尸骨的时候一窝蜂围了上来,幸亏我们带了防狼喷雾还有电击棒,不然……”
他用眼神扫过那些凶神恶煞的村民手上的锄头还有镰刀等农具,生气地控诉道。
“怎么办啊,沈工?”
“没事,来之前我已经通知警方了。”沈南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处理。”
“好。”小许重重点了点头。
“村长,你们这是……”沈南竹面带微笑,语气平缓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面那个小老头见她到来后眼神闪了闪,摆手示意后面的人把东西放下,笑容可掬,“误会,都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