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随性而活,凭心而动。
……
一旁,月落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宫云颜轻微一个侧身,不着痕迹的挡住了月落,避免这丫头干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来,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公子可有打回去?”
身份早就被识破,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风逍遥摇着头,哑然失笑道:“在下之手,可医天下,可执剑柄,可奏箫笛,却从不伤女子,有失风度。”
宫云颜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听公子此言,原来挨打不还手,也是一种风度,本小姐领教了。”
“风度?宫二小姐说话还真是风趣。”
宫云颜有礼貌的笑了笑,带着几许讥讽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那砸到公子的姻缘签,公子不若给本小姐,本小姐替公子,将它重新挂回姻缘树上如何?”
两个人像是在打太极一般,你来我往的客套中带着下套之坑。
风逍遥笑着把姻缘签递了过去,还不忘补充上一句,“自然没问题。在下对于女子,尤其是像宫二小姐这样的女子,是从来都不会拒绝什么的。”
空气里,尴尬中蔓延着火药味儿,表面上却风平浪静、微笑平和。就在这种气氛微妙的时候。
一位身穿袈裟的小和尚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道:“两位施主,膳食已经备好。”
“好的,这就来。”宫云颜微笑着道。
尔后转身,一把夺过了风逍遥手中的姻缘签,宫云颜心下正在暗自磨牙,面上却笑得风轻云淡,临走的时候,还丢下了一句话。
“风公子这话说得不对,学会做人的前提,不就是要学会拒绝吗?”言罢,辞别了方丈,径直的拉着月落离开了这里。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风逍遥嘴角的笑意,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尤其是对于向宫二小姐这样的女子,在下是从来都不会拒绝什么的。
——就会做人的前提,不就是要学会拒绝吗?风逍遥好像,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宫云颜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他做人有问题么?
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的绝尘方丈,看着风逍遥吃瘪的样子,不禁失笑道:“看来,逍遥今天这是碰到对手了。”
“……绝尘还是别笑话我了。”
看着宫云颜和月落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两道倩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风逍遥这才收回了视线。
现下的大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风逍遥也不做作地拘泥于虚礼,自顾自的坐下,拎起供台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清茶。
抿了一口,风逍遥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满脸的嫌弃:“啧。都五年了,寂安寺的清茶还是一如既往的涩苦。”
绝尘笑道:“人生百味,可不止于苦。”
“难道一杯茶就如人生?”风逍遥忽地非常轻的笑了一下,搁下了茶盏,“无稽之谈,未免可笑。”
绝尘方丈于蒲团上,盘腿而坐:“方才宫二小姐的那句话,老衲倒是认同。”
“什么?”
“学会拒绝。”
“学会拒绝就能好好做人了?我倒不这么认为。”风逍遥挑了挑眉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做人很难,做好人更难,岂是一句“学会”就能一笔带过的?”
绝尘方丈只是笑了笑,不可置否。
风逍遥又倒了另一盏清茶,一杯敬自己,一杯递给了绝尘方丈:“来,五年才见一面,为我们的同袍之谊,以茶代酒干一杯。”
彼时,春光明媚,骄阳正好。
宫云颜和月落正坐在一间禅房里面,看着檀木桌子上的食盒,面面相觑。只见那食盒之中,全然都是清一色的素菜。
至于这菜有多素呢。白菜、竹叶菜、青椒土豆丝……几乎除了青色就是白色,压根就没有其他的颜色。
眉心微蹙,月落手指拿起了食盒中的一个白面馒头,鼓着双颊叹道:“这……也能叫午膳?!这样的饭菜,别说是吃五天,只消吃上个一顿,嘴里都能淡出个鸟儿来了!”
要知道,月落可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
有酒放肆酣饮,有肉畅快痛吃。
然而对此,宫云颜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忍着。”
月落长叹一声:“唉……做大家小姐要忍着规矩身份,做寺庙和尚要忍着清规戒律,干什么都是束手束脚的,果然还是做江湖侠客安逸。皇上不是下旨让咱思过吗,就是这么个思过法?”
“五天,做做样子而已。”宫云颜淡淡的道。
从之前的一个月减免到现在的短短五天。不能收回旨意,那么更改便是对皇上面子的一种挽回。既然只是挽回面子,那么被误会私奔的宫云颜,也就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无非就是得吃五天的素罢了。
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月落放下了那个白面馒头,满眼都是好奇的凑了过去:“诶对了小颜颜,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写楼兰文字的?”
闻言,宫云颜颇有些讶异的看了过去,挑眉道:“你就这么确定,那姻缘签就是我的?”
熟知彼此,宫云颜经理多少还是有点底的,月落可向来不是一个,武断的人。
“瞧你这话说的!咱俩那是什么关系,你的字迹,我还能认不出来吗?”月落颇有些嘚瑟的拍胸脯道。
果断,而不武断。挺好。
唇角无声的勾起一抹弧度。
“既然饭食吃不下,那就先喝盏茶解解渴吧。”宫云颜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伸手递了过去,“你家小颜颜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比如呢?”
月落接过了宫云颜递过来的茶盏,猛的喝了一大口之后,却把嘴里的茶水给吐了出来:“呸呸呸,这茶怎么是苦的?”
眼中溢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宫云颜浅笑道:“茶自然是苦涩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刀马医毒,作为天机阁的阁主,必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犹记得前世。
作为慕子佩的皇后,宫云颜一直都在强迫自己学无止境。那么努力的压抑自己,遏制自己学习,这些枯燥无味的文字、兵法,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要成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完美的新娘子,最有力的身后护盾,最让人艳羡的贤妻。
无疑,她做到了。而他没有。
谋士军师是她,红颜知己是她,血染江山是她,巾帼女将是她,秉烛夜谈也是她。除了不会做饭,那样绝色而痴情的宫云颜,几乎接近完美。
她做了这么多,负尽天下乃至自己。
可到底还是抵不过凌薇的一个回眸。
没有察觉到宫云颜黯下来的眸色。月落搁下了茶盏,手肘捅了捅宫云颜的腰间,哄笑着:“那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有什么是不会的。——我知道,肯定是没有,对不对?”
“不……有的。”
唇角的笑意微敛,宫云颜缓缓地垂下了眼睑,沉默了良久,才轻声的道,“我不会做饭。也不会后悔。”
一夜时光,匆然而过。
次日清晨卯时,寂安寺。
当沉重而隆重的晨钟声响起时,宫云颜正坐在庙里的大堂上香,月落则站在一旁打盹,眼睛要闭不闭好不困顿。
宫云颜双手捧着三根香柱,双膝跪在蒲垫上,缓缓地把手中的香柱举过头顶,她慢慢地跪拜着,一拜、二拜、三拜……
拜着拜着,她不禁抬头看向那微笑着的弥勒佛,有些失神。赤金色的,穿着一身袈裟,面上带着和蔼而慈祥的微笑。
那微笑从来没有淡下去过,唇角微勾的完美弧度,就和人们互相虚与委蛇、虚情假意的时候一模一样。
“走了。”
不知何时,宫云颜已然起身,走到了正在打瞌睡的月落身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左肩道,“你要实在困的话,就先回禅房。”
月落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忙不迭的问道:“诶等等,小颜颜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宫云颜转身,“当然是出去吃烤鸡鳕鱼糖葫芦咯。”
烤鸡?鳕鱼?冰糖葫芦?!
“别别别,把我也给带上啊喂!”
殿堂的风里,回荡着月落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