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如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容若
……
“少爷,您万不可在百花园里练剑啊!”身旁的侍从苦口婆心的劝道。
“为什么不可以?”
宫长如手指抵着腰间的佩剑,一脸的疑惑。他每次回京,不都是会在百花园里练剑的么?此处无人,是练剑最佳场地,更何况,剑动花舞,交相辉映,多美的景。
“这……”
侍从见他软硬不吃,便换了个方式继续努力劝道,“少爷,那您练剑,可千万别伤了园里的花花草草。”这里的每一株花草,可都价值连城。
宫长如木着脸,终于给了侍从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是。”侍从一脸欲哭无泪的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每一次大少爷出征回京,百花园里少不了一片狼藉,一顿血亏。
尔后,再没了说话声。
取而代之的,是利剑破空的声音。
横扫千军、破空上挑、一剑封喉……一招招一式式,手中的剑刃,剑锋所至所向披靡,无声的斩断百花园里的徐徐微风。
无声胜有声的,一人树下练剑,一人树上睡觉,明明都发现了彼此,却谁也不想搭理谁,谁也没有赶走谁。
眸色微微一凛。
宫长如手腕一转,原本该刺向前方的剑锋,却偏了轨,直直冲着树上飞去!
剑锋所过之处,破空划风。
眼看那利剑就要刺中宫云颜的太阳穴,宫云颜却陡然睁开双眼,两根手指眼疾手快的夹住了剑刃,轻飘飘的,看起来丝毫不费力,便化解了方才凌厉的剑气。
她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松了手指。
“哐当”一声,剑从树上掉了下去。
宫长如走上前,拾起了剑,眯眼向上望去,依稀瞥见一抹淡粉色的衣角:“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怎么连发都不束?还敢在树上偷懒?”
丫鬟?
是了,宫云颜披的可是碧色的外衫。
瞧也没有往下瞧,宫云颜那双方睁开的灵动的眸子,清明的,压根不像一个刚刚才睡醒的人:“你又是哪个院里的侍卫?怎么敢在百花园练剑?”
漫不经心的声音里,满是慵懒。
宫长如蹙了蹙好看的剑眉:“我不是侍卫。”
唇角溢出来低低一笑,宫云颜跳下了树,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宫长如的面前,展颜一笑道:“抱歉,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他不是侍卫,她也不是丫鬟。
然而见了眼前人的容颜,二人皆是一怔。宫长如眸中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艳,随后归于平淡。
可宫云颜眸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方才还以为是颜家某个纨绔子弟,受宫夫人之邀来百花园逍遥,哪曾想竟是宫长如!
要说前世宫云颜对不起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但在这多如牛毛的人中,宫长如排第二,绝对没有人够资格排第一!
想起上一世,自己为了慕子佩偷了宫长如的虎符、私自调用宫长如的兵马、甚至最后还害的宫氏满门抄斩,宫长如更是因此客死他乡,被慕子佩的亲信暗杀,死了也不能魂归故里。
何其可悲,全是因她。
也不知是怎么了,委屈、愧疚、难过这些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怎么也遏制不住。
宫云颜赶忙捂住了嘴,险些要当场哭出声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二话没说,直接跑路。
“诶等等!”
情急之下,宫长如不由得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却被她挣脱开来,径直的跑离了他的视线。
看着手中撕下来的一片淡粉色衣角,宫长如的眸色微微一暗。魔怔了半晌后,宫长如将那碎片,轻轻的收入了袖中。
宴席散了之后,宰相府门口的马车便一辆一辆的从不同的路离开了,——包括那辆塌了顶的马车。
慕子衿离席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绕路去了皇宫,径直的奔向了皇后的寝殿,凤藻宫。
金碧辉煌的凤藻宫门口。
看着手中平平无奇的玉佩,慕子衿思绪慢慢神游物外,发起了呆,连自己已经进了凤藻宫的大殿,都未曾发觉。
“子衿,再不看路,就要撞上书案了。”
皇后的声音,唤回了慕子衿的思绪。
他这才回神,抬眸,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玉佩往袖里藏了藏,这才正色,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无需多礼。”
坐在主位上的皇后放下茶盏,似是早已等候多时了:“宫家的二小姐,子衿可是好生瞧过了?”
慕子衿抬眸,定定的看着皇后,面色冷淡,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对这样话题中止的沉默,像是早已见怪不怪了的皇后,掩嘴笑着解释道:“本宫可是听人说,那宫家二小姐当众为你作了一首情诗呢。”
听人说?
现下宴会可是才刚完,流言在如何也不会传的那般快吧?看来,皇后是派了眼线去宰相府打探的。
不过,这紫荆城本来是非就多,人多口杂,一个时辰的时间,流言也足够传到宫中去了。
对于那首情诗,那个美丽的意外,慕子衿想说的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纯属误会。”
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子衿,你如今可已经二十有一了。紫荆城里和你一般大的王孙公子、世家嫡子,他们的孩子都可以上街打酱油了,再好好瞧瞧你和子佩,拖到现在连个家室都没有,侍妾通房也不纳!”皇后不满的道。
“你皇祖母还天天催着抱重孙呢。”
对于这样长篇大论、苦口婆心的催婚符,慕子衿只是淡淡的掀眼,回了两个字:“不急。”
慕子佩不也还单着吗,他怕什么。
见如何劝导,对方却依旧软硬不吃,雷打不动的淡定从容,硬是死活也不开窍,怎么也不肯松口。
说来也怪,慕子衿自小,便孤僻冷漠,寡言少语,自成年礼之后,他更是只字不提娶妻成家之事。
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皇后也是快抑郁了,只得转移话题说道:“罢了罢了,子衿今天可要在凤藻宫用午膳?”
慕子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便有婢女盛上来了一盆清水,旁边还叠好了净手后擦手的手巾。
微凉的指尖浸入温度恰当的热水,试了试温,慕子衿正要将手放入,袖中藏着的玉佩,却毫无征兆的掉入了水中。
“啪嗒”一声,好不突兀。
一旁正在擦手的皇后,眼疾手快的拿起了水中的玉佩,赶忙擦干,嗔怪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然而在擦拭的时候,皇后却眼尖的瞥到了玉佩上显现出来的字。
见了那字,皇后顿时眉开眼笑的,神秘兮兮的道:“子衿,你老实跟母后说,这玉佩是哪个世家千金赠给你的?”
邪门儿,方才慕子衿还说婚姻大事不急不急,这会子反倒把人姑娘家赠给他的玉佩,藏进了袖口里。
慕子衿抿唇,满不在乎的擦拭指尖的水珠:“宫家二小姐给的谢礼。”他着重强调了“谢礼”二字。
知子莫若母。
看着慕子衿冷漠中带点不自然的面色,皇后将玉佩递了过去,笑容里满是暧昧:“这玉佩啊,子衿可要好生收着,莫要辜负了宫二小姐的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
这四个字……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慕子衿接过玉佩,心下微微纳闷,方才他瞧这玉佩平平无奇,怎么到皇后手里却……蓦地,他瞥到了玉佩上,因沾水而显现出来的字,顿时了然。
捏着玉佩的指尖,微微收紧,慕子衿面色也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因沾了水,字便显了出来,一目了然。
这平平无奇的玉佩上,只刻了四个大字。
——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