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了苏世恒车上，江瑶才开始微微发抖。
苏世恒看到她脖子上红色的擦痕和苍白的唇，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眼尾红着，眼睛里的水光打着抖儿。
苏世恒探过身子去抱住江瑶，轻轻拍着她还在微抖的背脊。
江瑶的口鼻埋在苏轼哼湿淋淋的衬衫衣领里，冷而清爽的味道很熟。
这一刻她却觉得好久没闻到过了——这更让她想哭了。
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衣料紧紧黏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苏世恒猛烈起伏的胸口。
江瑶单薄的肩胛抖得厉害，她颤抖着终于开始发出些压抑着的抽噎声。
抽噎声一点一点放开来，变成低而闷的哭声。
苏世恒不再说话，他收紧环在江瑶背后的手臂，一下一下柔和地抚摸她湿透的发。
“我在，瑶瑶，我在。”
感受到江瑶在自己怀里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他才慢慢放开她。
先是低下头看了看她发红的眼眶，接着探过身子为她绑安全带。
待一切都妥贴了，苏世恒才缓缓开动车子。
车开得很慢，雨刷器在不停地运作着。
车内只能听见暖风呼呼的声音，还有江瑶时不时抽鼻子的声音。
苏世恒腾出右手覆在江瑶的手上，才发觉她的手冰得厉害。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跟程启明见面吗？”
江瑶小声得问道。
苏世恒笑了一下，又故作轻快地说。
“我百分百的信任你，瑶瑶，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过多的干涉，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说完，他又补充道。
“我今天在这里，是因为……我刚巧和客户谈完生意就看见你们僵持在雨里。”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小小撒了个谎，根本不是和客户谈生意。
是阿城告诉他，在餐厅瞧见了程启明和江瑶。
他本不想管的，但看看窗外的雨天，犹豫片刻还是拿着伞出去了。
得亏他今天来了，不然自己的未婚妻就让程启明欺负了。
想到这里，苏世恒眉头还是皱了皱。
江瑶一眼看破他的小心思，倒也没有戳破，不动声色地跟他解释道。
“程启明听说我要去晋市接手那边苏氏的公司，专门来找我要跟我合作。”
“倒也想得到，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苏世恒冷笑道。
他没再多问，例如“那你答应了吗”这种问题，他相信江瑶有分寸。
江瑶晚上淋了雨，又喝了酒，苏世恒不放心她。
到了江瑶家，也就跟着一起上去了。
“你先快去洗个澡，我看着你睡了就走。”
苏世恒把湿哒哒的外套，放在玄关处。
江瑶本不想麻烦苏世恒，他自己的衣服还湿着。
奈何拗不过他，只能快点洗澡让他早点回去。
刚才在与程启明纠缠的时候，似乎是崴了脚，她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
苏世恒问道。
江瑶低着头，揉脚踝。
用她自以为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略带生涩的撒娇口吻笑道。
“没事呀。就有一点点累了。”
江瑶随后感到，一片阴影将自己罩住了。
阴影一晃，漏出的灯光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苏世恒单膝跪地地在她面前蹲下来，神情严肃地看她。
他不笑的时候脸部轮廓确切分明，狭长眉眼携了恼怒冷意望过来。
江瑶忽然就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这幅在圈子里被议论颇多的皮囊。
严肃起来，是如何带有令人无所遁形的侵略性杀伤力。
然而，苏世恒对面坐的是江瑶。
一个他本人冷下脸来永远多不过三秒、无计可施的唯一对象。
苏世恒很快敛了冰冷神色，朝左边偏一下头。
再转回来的时候，琥珀般的眸子里三分被雨淋过似的柔软疼惜。
三分静悄悄的无奈委屈，还有三分强迫自己不避不闪与江瑶对视的赧然和坚定。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
“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不忍的。瑶瑶。”
呼唤名字的那两秒，咬字，语调，藏着轻轻叹息的尾音。
后来反复地反复，出现在江瑶生命中裹挟着倦累的时刻里。
屈膝半跪在地板上、抬起眼睛看她的苏世恒说。
你可以不忍的，瑶瑶。
她头皮发麻，两耳轰鸣，被一种巨大的满足与悲怆所击中。
满足于，另一双瞳孔里那种炽热浓稠的、全心全意的守护与理解。
悲怆于，面对着如斯真诚的眼神话语。
苏世恒给江瑶揉了一会儿脚踝，便说该去洗澡了。
江瑶进了淋浴室，闭上眼睛又挣开时觉得有些头晕。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
她以为是晚上喝了酒的原因，也没有在意。
冲完澡出来，江瑶的脸红扑扑的。
头发半干着搭在肩上，她走到苏世恒旁边坐下。
江瑶有些疲惫的时候总是格外漂亮，苏世恒想。
这儿的灯光也偏爱江瑶，照得她好动人。
额前的发凌乱的散着，神色有些疲倦，但眼睛是亮着的。
光是暖色调的，江瑶抬眼看她，一双水润的眼儿衬得好温柔。
眨眨眼，黑压压的睫毛下就是被风吹动的早稻田。
江瑶被他直接的目光看得害羞，眼睛不自在得看着别处。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快回家吧，咳咳。”
江瑶说着话还咳嗽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可能感冒了。
苏世恒眉头一皱，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好烫。
“发烧了，傻瓜。”
苏世恒从家里的药箱里翻出几粒感冒药，又接了热水。
于是，便催着江瑶赶紧上床躺着。
江瑶顺从的躺在床上，探出身子结果苏世恒手里的药，就着温水吃了进去。
“等你睡了我再走。”
苏世恒哄着她。
感冒药的药效上来得很快，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江瑶便睡着了。
苏世恒看着江瑶睡着了，又等了一会，瞧着她越来越红得脸，似乎是烧得更厉害了。
他去卫生间用冷水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搭在她的额头上。
苏世恒不放心他，干脆决定晚上不走了。
身上的衬衫，被屋子里的空调吹得快干了。
只是头发还有些湿，他没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安静地守在床前。
此时此刻，苏世恒静静地看着她。
江瑶生了一双桃花眼，眼下卧蚕恰到好处，瞧人便带了温柔的情意。
此刻紧闭着，乖得不像话。
苏世恒想他是爱着这样的目光的，永远的包容，永远的和风细雨。
就连偶尔的嗔怒都犹如翠柳轻摆，让人忍不住怜爱。
哪怕偶尔与他斗嘴，也是含着情谊，含着欢喜的。
就这样在江瑶床前守了一夜，也看了一夜。
江瑶醒来时，天还没亮。
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发觉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床单上被汗水浸透又干涸，被子被妥帖的掖好。
她直起身子，一块毛巾从额头掉了下来。
江瑶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给捂得出了不少汗，身体也有点初愈的虚浮空旷感。
她双脚踩在地面上，轻飘飘的，倒是不太难受了，但是全身还是没什么力气。
身上的衣服被昨晚的汗浸湿了，黏在身上不太舒服。
江瑶打开衣柜，随手挑了件干净的短袖换上，又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才出来。
昨晚的记忆她有些模糊，只记得睡前吃了药，苏世恒陪在她身边。
之后药效发作，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她被人扔到大海上。
浮浮沉沉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这才安心下来。
江瑶伸手打开了卧室门，看向客厅。
客厅北面是开放式厨房，只见苏世恒正忙活在灶台前。
听到开门声，苏世恒立刻转过身来，对上江瑶的脸，他咧开一个灿烂的微笑。
江瑶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样的画面，她心爱的人站在阳光里，为她做着早餐。
苏世恒唤醒，正在愣神的江瑶。
“发什么呆，过来吃饭了。”
说着，将锅里最后一个煎蛋倒入盘中。
江瑶拉开凳子，看着眼前苏世恒准备的早餐，幸福地笑了。
“傻笑什么呢，快吃了。”
苏世恒伸手在江瑶的额头上点点，又顺手把手背贴上去。
“嗯，不烫了。”
“你昨天一夜没走吗？”
江瑶吞咽着碗里的鸡蛋，问道。
“是，你发着烧，我实在不放心。”
江瑶点点头，朝他眨眨眼睛，撒娇般地说道。
“辛苦你啦。”
苏世恒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
“我待会还要去公司，阿城等一下会过来送一套干净衣服，我换了衣服就直接走了。”
江瑶点点头。
二人迅速解决完早餐，江瑶窝在沙发里。
苏世恒朝她走来，直接坐到沙发上把她拥在怀里。
江瑶像是习惯了，苏世恒这副模样似的。
于是在对方凑过来的时候，右手早就轻车熟路地一推。
把怀里的抱枕转移到沙发的另一边，给来人挪出了个空。
苏世恒身上的衣服昨夜淋了雨，现在完全干透了。
却还是散发着清爽好闻的味道，那是苏世恒身上独有的冷冽。
江瑶刚好被家里的空调吹得上头，这下冷热中和，倒给她带来了种清冽的快慰。
两个人这姿势本来就别扭，江瑶在沙发上坐着，苏世恒微弯着腰去抱人。
江瑶在拥抱开始之前，就预警般地仰了头。
下巴勉勉强强搭在苏世恒肩上，线条优美又细瘦的脖颈向上曲着，显出了种脆弱的美感。
苏世恒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捏了捏江瑶逐渐变红的耳垂。
俯下身去，装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江瑶慌乱躲闪的姿态。
两人维持着这种姿势过了几十秒，突然门外响起门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