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恒赶到江瑶家门口时,已经临近傍晚。
他这次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指纹解了锁。
他进了家门,客厅的灯没有开。
苏世恒听见开放厨房那边,传出水声。
江瑶正在水池边拿着碎瓷片发呆,见他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苏世恒猛然一震,此时此刻,水槽里跃动着刺目的鲜红。
那流动的红色,顺着江瑶的手腕一点点流下来。
“江瑶!你干什么!”
江瑶像是没有听见,漠然看着他急急忙忙地拿出医药箱做紧急处理,不吵闹也不挣扎。
她眼神冰凉涣散,仿佛已超脱生死,仿佛划下瓷片的人不是自己。
苏世恒的手有些颤抖,一个商场上叱诧风云的总裁,此刻佝偻着身子,红了眼眶。
“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而破碎,几乎被水流声掩盖了。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苏世恒抬起头看她,眼里是心疼与自责。
他看见江瑶笑了。
“对不起……”
“我们一起扛过去好不好?”
江瑶似乎很疲倦,抬眼看他的眼神宛如婴孩一样澄澈。
继而,她窝在他肩膀上。
柔软却冰冷的发丝贴在苏世恒的脖颈轻蹭,缓缓地点了点头。
苏世恒带着她,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简单地给江瑶包扎了一下。
医生说割得不深,伤口不要碰水,养几天就好了。
苏世恒听着医生的话,又侧头去看江瑶的脸。
现在是冬天,室内的温度也并没有很高。
可江瑶的鬓角,却被汗水打湿了。
苏世恒知道,她现在一定是非常难受的。
他沉默地拉住江瑶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力紧握。
处理完之后,江瑶就那样疲倦地昏睡过去。
苏世恒听见护士长在小声议论。
“你说现在的小女孩,多奇怪呢。以前那时候哪有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边说着,眼神边来回再他俩身上打转,苏世恒不去搭理。
待到一瓶吊针快见底,江瑶终于醒了。
她眼圈红肿,倔强地不看苏世恒。
护士过来拔了针,交代了一些事情,眼神仍在两人身上逡巡。
出去医院,天光已经大亮起来,折腾了一夜的二人都有些疲惫。
寒潮带来的刮了一夜的大风终于停了,气温虽冷,却留下一片湛蓝湛蓝的好天。
小巷子里,卖包子的人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后头吆喝。
窄路过汽车也过电动车,在这个上班时间显得拥挤不堪。
两人就一前一后靠在路边慢慢地走,堪堪擦过一辆辆蓝色红色的共享单车。
江瑶走得很慢,很拖沓,像是故意拒绝什么。
苏世恒便走两步,就回头看她。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伸手用力地攒住江瑶没受伤的那只手。
将她拉近了,拥在自己怀里,颤抖地说。
“别想再推开我了,瑶瑶。”
他们在路边这么贴了好一会儿,路过的人偶尔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眼神。
江瑶急促地呼吸着,不说话。
却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慢慢攀上了苏世恒的背脊。
“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苏世恒顿了顿,继续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未来的妻子,是我人生十几年里唯一的光,我不会放弃你的。”
江瑶埋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哆哆嗦嗦地打在那片肌肤上。
“可我现在不是正常人了……”
江瑶眼眸暗了暗,说道。
“谁说的,你只是需要休息,我们一起挺过去,这世界上就再也没什么可以摧毁你了。”
苏世恒回答道。
“好。”
江瑶回道。
那是一声非常甜腻顺从的应答,即使是苏世恒,也被震动得心神荡漾。
那是没人能承受得住的诱惑,苏世恒却施力分开两个人。
打开江瑶的外套拉链,手从毛衣下缘探进去。
江瑶身上温热潮湿,布满细密的汗。
江瑶这时才开始试图推开他,像是最肮脏的秘密被完全袒露一样。
她用羞耻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苏世恒……”
她的眼清澈水亮,眼角的红色直泛开到她的泪痣边。
她想推开他,却仍攥着她的衣角。
江瑶只喊了苏世恒的名字,却足够苏世恒听出后面的意思。
她说的不是“苏世恒,你走吧”,而是“苏世恒,带我回家”。
二人回到江瑶的公寓里,苏世恒简单地为江瑶做了些吃的。
然后去浴室,为她放好温水。
江瑶沉默地将外套挂好,起身去了浴室。
苏世恒想了想,拿起手机拨给了阿城。
“阿城,最近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去公司,给我送几套换洗的衣物到江瑶家。接下来一个月的会议,全部改到线上进行。还有,程启明那边给我盯紧了。”
“是,少爷。”
阿城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小姐她,发生什么事了?”
苏世恒听到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把头转向浴室。
他担忧地瞧了一眼,回道。
“没什么,他身体不舒服,我来照顾她。”
他将电话挂断,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解决掉程启明这个败类。
这件事因他而起,他也要得到该有的惩罚。
先是刘婆婆,又是江瑶……
他苏世恒生命里重要的人,都被将家和程启明伤害了个遍。
浴室里,雾气氤氲。
江瑶撑着酸软的身体,坐在浴室凳上。
深深松了一口气后,才倾身用右手试了一下水温。
温热,近乎烫人。
即使自己身上已经热意蔓延,也依旧这么觉得,苏世恒大概是怕她着凉。
江瑶看了眼浴室门,刚刚强硬地为她放了水,并将她带进浴室的人已经走开。
外头他说话的的声音隐约响起,大概是在和谁讲着电话。
江瑶踮起脚将花洒拿下来浸入水中,将凉水拧到最大。
然后喘息着、盯着花洒附近扭曲的水流。
扶着墙的左手腕微微作痛,江瑶完全泡入浴缸。
接触到略微低于体温的水的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全身每一根神经的颤抖。
可是,不行,还不够,意识依旧昏沉。
单手撩水依然不够给额头降温,江瑶看着水面的涟漪,猛地弯下身子。
将整个脸庞都浸入水里,10秒、15秒、20秒……
只20秒她便浮出水面,强烈呼吸着氧气。
毒品带来的副作用,将她的身体机能变得差劲起来。
从前在暗影局训练,她可以在水下憋气1分20秒,现在却只有短短的20秒。
她苦笑着,湿漉漉地挺出,肩膀耸动,急促喘息着。
用手胡乱蹭一把脸,齿间打着寒战,头脑才终于冷静了一点。
冷,才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温度。
江瑶颤抖着关掉了花洒,浴室里一下子变得寂静。
只能偶尔听到,天花板上凝结的水滴落在浴缸里的滴答声。
她跨步迈出了浴缸,接触到浴室瓷砖的那一刻,小腿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江瑶觉得有些无力,差一点没有站稳。
随后她伸出手,扶住浴室墙壁,一点点的挪了出去。
浴室里有暖灯,即使离开浴缸也并不太冷,但也不至于太热。
然而,当江瑶回头望镜子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通红,像是熟透了的果实。
饱满地充盈着,向外部渗出水分。
她听见客厅也没了动静,大概是苏世恒已经讲完了电话。
一时间,周围只有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江瑶穿了套家居服走出浴室,头发还有些湿润。
见江瑶走了出来,苏世恒朝她笑笑,对方也勉强地回应了他一个笑容。
吹头发的空当,苏世恒把剩的粥热了热,另外煎了蛋。
江瑶吃得很慢,苏世恒就陪她一起慢慢地吃。
碗筷清脆的碰撞声之间,苏世恒问她。
“还疼吗?”
江瑶露出勉强的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会儿不疼了。”
苏世恒似乎不信她,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接着问道。
“那以前是怎么个疼法?哪里疼?”
“怎么说呢。”
江瑶低头,措辞间,筷子把煎蛋扎出了流黄,
“就是疼,但也不知道是哪里疼,很难受。酸、涨、热,想扔东西,非常暴躁,而且昏昏沉沉的,没有多少清晰的意识。”
她觑见苏世恒拿筷子的手渐渐握紧了,便又加一句。
“这次就几乎没怎么疼了,刚泡完了澡就没事了。”
她吃了一口鸡蛋,又说。
“而且感觉在慢慢变好吧,上次疼其实也比头次要好一些了。”
毒瘾次次都一样难熬,江瑶说的当然是假话,而且作假的技巧不怎么高明。
苏世恒自然听出来了,他“嗯”了一声,像是在和自己置气一样。
三口两口解决掉剩下的粥,起身将碗筷摞在一起。
江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忍着反胃。
快速地囫囵吞掉剩下的蛋,也站起身,想跟着把碗筷收拾进水池。
走近苏世恒的时候,她才发觉苏世恒很失落很难过的样子。
江瑶张张嘴,苏世恒却抢先开了口。
接过了她的碗筷,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说。
“昨晚你就没睡好,吃完赶紧去休息吧。”
江瑶的确很累了,她缩在床上,听着外头哗哗的流水声。
躁动的身体莫名安心下来,竟一口气睡到下傍晚。
自从那个晚上以来,她已经两天都没有睡上好觉。
本来还能睡的更久一点的,但噩梦的打搅从来不合时宜。
她从火焰山一般的梦里惊醒,灼热感依旧难以消散。
屋里暖而湿,像是今早满是雾气的浴室。
她感觉呼吸间全是湿热水汽,摄氧困难,几乎窒息。
她翻了下身子,身上全是冷汗。
一边的胳膊不知被压在哪里,僵硬到失去知觉,麻木如一根木头。
好一会儿知觉回复过来,她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是苏世恒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