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他心虚了！”
左舒像是攻占了城堡的小王子，耀武扬威地笑了起来，恨不得找出一簇玫瑰，插在城堡的尖塔上，向全世界宣告她的胜利。
只不过，那笑容有些苦涩。
“小舒，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这件事不要在纠缠下去了。”
昨晚，姐姐这么跟她说。
可左舒不明白，她就是不明白，刘不怀杀了人，这一点不可否认——哪怕是影子社会，杀人也是大罪！他杀了人，姐姐为什么要包庇他？为什么不让事务总局的人制裁他？
不不不……为什么不让事务总局的人杀了他？
尹景山叹了口气，疲倦地依靠在墙上：“左舒小姐，别闹了。”
“我没在闹！”左舒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她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整张桌子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分崩离析，“我错了吗？我错了吗！他犯了错！为什么他犯了错可以被原谅？就因为他是刘不怀？”
左舒丝毫不顾手掌上的剧痛，愤怒地原地踱步，她现在就想把整个游乐场掀翻，把刘不怀埋在里面！
左舒走了几圈，震怒地站在尹景山面前，抬起胳膊指向走远的刘不怀：“你看他，你看他！他能做什么？从一开始……从四年前，他就是九儿姐的走狗！他懂什么？他只会打打杀杀！是，是，是！他是未眠的人，他身居高位，他有这么多靠山——所以他犯了错就不能被骂是吗？你们都这样，你们都这样！好像是我做错了一样！”
尹景山觉得头疼，可能是在坐蟾山时使用的术式太多了，或者……别的什么。
柳悦然气得压根痒痒，她觉得刘不怀太可怜了——就连尹景山也是，从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刘不怀，把他当成与众不同的某种东西。
不是人，是“某种东西”。他们接近刘不怀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左舒是为了报仇，诺伊塔是为了查明真相，尹景山是为了满足求知欲，他们都把刘不怀当成“普通人”和“异能力者”之外的全新存在，强行扣上了子虚乌有的帽子……
真是太卑鄙了。
他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啊，他救了他们好多好多次，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虽然嘴里的话非常讨人厌，有时还会采用让人非常不爽的方法，但他总是会让大家处于危险之外……
就是因为大家的偏见，才让刘不怀不敢把温柔拿到阳光下，只能小心翼翼地藏着，裹上肮脏的外皮后才敢递给别人。
“他就是个畜生！就是因为没有人敢约束他，他才这么无法无天！”左舒喘着粗气，毫不避讳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高高梳起的头发散落了，像是凋谢的垂杨，“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他就是头野兽！他根本就不懂得感恩，这样的人，早点死……”
“啪！”
柳悦然终究是忍不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左舒的脸上，尹景山惊恐地站起身来，就连冰淇淋店的老板都看呆了，手一松，剩下的两个冰淇淋掉在了地上。
左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竟敢动手打她的女孩。
尹景山刚要说什么，却发现地面在轻微颤动……不，是整个游乐场都在颤抖！
震感并不强烈，也就是让地上的石子有些松动的程度而已——要阻止她！
“左舒小姐！”尹景山惊慌地叫道，横身挡在柳悦然身前，手心里的“大寒”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左舒瞪着柳悦然看了半天，柳悦然分寸不让地反盯着，战火随时都有可能吞没整个游乐场……
“左舒小姐，如果你不想让左黎小姐的名誉受损的话，就立刻冷静下来！”尹景山加快了语速，事到如今，也只能拿左黎来压她了。
左舒瞥了尹景山一眼，喘了几口粗气，闭上了眼睛。
柳悦然抿着嘴唇，转身跑向刘不怀离开的方向。
尹景山松了口气，心想柳悦然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连异能力者都敢打。
刘不怀正走着，就感受到了震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心中盘算着如果左舒敢当众发疯，他就立刻瞬移过去打昏她……
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瞬移到远处啊，就算游乐园里的人都死光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刘不怀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塞得满满当当的，挤压着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你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好像……柳悦然这么说了。
刘不怀突然迷茫了——他把自己当作什么了？
“等……等等！”
柳悦然从背后追了上来，自然地拉起了刘不怀的手，然后走到了刘不怀的身前，脸上满是倔强和愤怒的余迹。
“走，我们回家。”柳悦然说。
刘不怀有些恍惚了。
善意，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总会让人忘记自己到底应该是什么模样。
“算了吧，我挺累了……”
刘不怀感觉自己的脚腕上像是绑了两头牦牛，死死拖拽着他的脚步，想把他拖到左舒身边，把四年前的事情讲清楚。
但刘不怀没有回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柳悦然拉着自己走出了动物园……他在柳悦然的眼角看到了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是跌落人间的星星。
他跟着柳悦然出了门，坐上车，径直回了家。期间尹景山打电话过来了，但柳悦然强硬地抢走了刘不怀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直到进了家门，两个人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刘不怀看了看客厅上的沙发，上面还团着他昨天盖的毛毯。他没有走过去，觉得……觉得那个地方不属于他。
他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槐树，树荫投在地上，还闪着圆斑。
好多人以为树叶的间隙是条缝，地上的光斑就该是条缝——好多人都这么认为。
刘不怀正发着呆，柳悦然忽然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刘不怀，双臂环搂在刘不怀的脖子上，下巴轻轻地垫在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发上，很轻，随着发丝渗进去，凉凉的。
“啊……这个应该不收费吧？”刘不怀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他知道这个时候该沉默，但他还是在说烂话，下意识地想让柳悦然离自己远一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
哦，原来是因为大家认为他就该是个不近人情的恶鬼啊。
刘不怀闭上了眼睛，没空去感受压在背上的美好，只是默默地享受这段奢侈至极的、不用当“若无常”的时光。
是的……是的，大家眼里的他不是“刘不怀”，而是“若无常”。
不近人情，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是若九烛最忠诚的走狗。
真是日他妈的，这种日子……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刘不怀拍拍柳悦然的手，然后站起身，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谢啦……可以帮我个忙吗？”
柳悦然擦去眼角的泪痕，用力点点头：“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可以做！”
“啊……这句话很容易让人有歧义啊。”刘不怀无奈地笑笑，揉了揉柳悦然的脑袋，“帮我做点东西吃，吃饱饭……就该找若无常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