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给傅予深种了两个月的玫瑰,从春分种到初夏,四月到五月的间隙。
明明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阮笙种着种着竟然自得其乐,每天一放学就往傅宅跑。
阮笙不喜欢待在阮家。那是她从小到大的家,却让她有种寄人篱下的卑微感。
因为康月总是告诉她,要把好的东西让给阮婧和阮轩。
阮轩就是她小叔阮建安的儿子,那几年阮建安还在京城,后来官越做越大,被外派到临省,阮轩自然也跟着走了。
但他在的那几年,一只鸡的两只鸡腿,就永远轮不到她吃。
康月天天对她耳提命面,生怕她不懂事惹了人不高兴。
明明这些,在爸爸在的时候,都是不会发生的。
以前阮建军每次一回来,就会抱着她,问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除了学习,阮建军没有逼她做任何事,她想要的一切,他都无所不能地给她办到。
这玫瑰花,种着种着,竟能上瘾。
傅予深因为快要中考,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但所幸天黑的也越来越晚,所以他总能踏着夕阳的余晖,站在她身后。
“你回来啦?”阮笙笑眯眯的,俯身看着鲜艳欲滴的花苞,“这花快要开了。”
“嗯。”傅予深话不多,但也不会扔下她一个人。
阮笙等着傅予深先进去,然后她也顺便跟进去。
这两个月来,傅老太太总是留她吃饭。阮笙从最开始的宁死不从,到偶尔点头,再到现在的厚着脸皮天天来蹭饭,着实也历经了一段复杂的心理历程。
傅家人少,菜还好吃,并且两个鸡腿都是她的——因为她发现傅予深竟然不吃鸡腿!
“今天奶奶说,厨房做了红烧鸡,糖醋排骨,还有麻辣小龙虾!”阮笙蹦蹦跳跳地跟在身后,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嗯。”傅予深依旧低声应着,大步走进门,见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微微放缓了步子。
“你有喜欢吃的吗?”这都是阮笙最喜欢的,就是不知道傅予深喜不喜欢,要是都是她喜欢的,那多不好意思。
傅予深眸色有些迷茫,还是回答:“我都喜欢。”
“那就好!”阮笙搓搓手,继续跟在他身后,“看来我们的喜好很相似啊!”
傅予深脚步一顿,忍了忍,还是道:“我不喜欢看言情小说。”
阮笙愣了半晌,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也不喜欢看的!那是我同学看的!”
傅予深没再多说,也不知道信没信。
“你知道我喜欢做的事吗?”阮笙跟着他走,“我喜欢看漫画,我还喜欢听音乐,看恐怖电影!”
少女声音清亮,叽叽喳喳的,傅予深忍无可忍,“你安静点。”
阮笙笑容一僵,讪讪地应声。
她默默住了嘴,真就一句话不说了。
又走了一会,傅予深倒显得有些焦躁,他突然停顿,回头看她。
“也不是叫你别说话。”傅予深闷闷道:“就是不要那么吵。”
阮笙眨了眨眼,笑了:“好啊。”
阮笙跟着傅予深进了房间,同时还把自己书包抱了进来。
傅予深放书包的动作一顿,定定看了她一秒,“你这是干什么?”
阮笙抿唇笑,决定将厚脸皮进行到底,“我这不天天往你家跑嘛,我妈问我干什么。”
“我总不能说我天天来当园丁吧,就说让你带我做作业,她才放心。”
傅予深皱眉。
阮笙心里直打鼓,怕他嫌烦,连忙举起手保证,“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就在一边跟你一起做作业!”
傅予深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显然不太相信。
阮笙也不要节操了,抱着桌腿不撒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
傅予深闭了闭眼,道:“就在一边,不要发出噪音。”
“那必须的。”阮笙严肃点头。
傅家饭桌上,除非必要,一般没人说话。
但阮笙哪管这些,想说就说了。
傅老太太一辈子活得规矩,年老了倒是颇为喜欢这样有鲜活力的小丫头,纵得没得边。
阮笙每吃一个菜就要嚷着好吃,把厨房的阿姨哄得高兴得不得了,就连端盘子的阿姨她也要笑眯眯地说谢谢,傅家上下的佣人都喜欢她。
“奶奶,我给你剥一个小龙虾,太太太好吃啦!”
傅予深有些嫌弃地看了她满是油的手,“你先把你手上的口水擦干净。”
阮笙一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悄悄看了傅奶奶一眼,冲她伸出葱白的小手:“奶奶,我手不脏的。”
傅奶奶哈哈直笑,“不碍事不碍事。”
“笙笙真懂事,你看,予深就从来没有没有给奶奶剥过。”
阮笙一挥手,眉飞色舞,“那是他不懂事。”
傅奶奶直乐,突然问:“笙笙愿不愿意给我这不懂事的孙子做媳妇啊?”
“嗯。”阮笙正剥着龙虾,本来只是随口一应,直到听到身边傅予深劈啪掉了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应了什么。
她脸爆红,“不是的啊!我没听清楚!”
又不好严词拒绝,阮笙一抖机灵,笑弯了眼:“要是傅奶奶您还有一个孙子,我就考虑一下。”
傅家就傅予深一个,这是毋庸置疑的,这句话拒绝得委婉一点,没毛病。
傅奶奶一愣,良久,才跟着笑,“你这个小机灵鬼。”
“砰。”傅予深捡起筷子,冷着脸把筷子重新放在了桌上,传出一声响。
“谁要娶你。”他冷冷道。
阮笙瞪他,转头冷哼一声。
傅奶奶吃得少,又大部分只吃素菜,吃完就笑着看着两孩子吃。
“笙笙啊,你来了之后予深都知道要吃什么菜了。”
阮笙正在吃鸡腿,闻言一愣。
傅予深也恰时抬头,和自家奶奶比眼色。
傅奶奶装没看到,继续道:“以往这孩子,从不说吃什么,天天就跟着我这个老太太吃一些清淡的。”
“最近几次,倒想着点这些菜。”
“我看着这些菜,食欲都旺盛了些。”
阮笙霎时懂了。
她余光悄悄瞥向傅予深,见他抿唇冷着脸。
只是不引人注意的耳朵却悄悄泛着红。
阮笙也形容不出那时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像躺在云里,带着些飘,带着些软。
她用口型向傅予深比划:“谢谢你。”
毕竟这个少年,是除了阮建军之外,第一个愿意给她两个鸡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