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的手仍按在小腹上，指节泛白。带脉处那道封锁线仿佛烧红的铁丝嵌入皮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阵阵抽痛。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唯恐稍一松劲，体内那团东西便会冲破禁制，将自己撕成两半。
水面静了片刻，忽又泛起一圈幽蓝涟漪。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封印根本挡不住，只能拖延时间。他迅速倒转《北斗第七星·搓澡式引星诀》，让星力自脚心涌泉穴逆行而上，反向灌入带脉，形成一股吸力，硬生生将外泄的能量拽回体内。这一招是他临时所创，尚未命名，但效果显著——至少水面的波动已减缓大半。
可他自己已濒临极限。
星力逆行损伤经脉，五脏六腑如同被人用筷子搅动一般。喉间腥甜翻涌，但他咬牙忍住，没有吐血。一次是伤，两次成残，若第三次……恐怕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他低头看向水中倒影。脸还是那张脸，苍白中泛着灰败之色，眼窝深陷发青。身后那道模糊人影早已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可他知道刚才并非幻觉——那只手所指的方向太过精准，直指命门，分明是在为他指引。
“你到底是谁？”他在心底无声发问。
无人回应。
他闭目凝神，调出《道藏》。脑海中自动浮现一段残缺图谱：起点尾闾，终点膻中，绕开主经，行走偏脉，避开元气，偏好阴死之气。这不是功法，亦非毒术，倒像是某种古老封印的运行轨迹。父母当年将他封入玉佩，怕的就是这一天吧。
如今封印松动，而他也醒得太不是时候。
寒潭底部的灵脉开始震颤。一丝极细的幽蓝波纹顺着石缝悄然蔓延，如蛇般蜿蜒远去。他知道，拦不住了。此地连通地网，不出一个时辰，消息便会传至云海宗禁地。届时，那些老家伙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半个时辰后。
云海宗，观星阁。
三名长老盘坐于阵图中央，面前悬浮着一面青铜古镜。镜面原本映照九天星轨，此刻却剧烈扭曲，数颗主星位置偏移，尤以破军星最为异常，光芒暴涨，几乎压过了紫微帝星。
“星象乱了。”左侧长老皱眉，“外门方向有异动。”
居中之人抬手轻拂，镜面切换为地下灵脉图景。一条淡蓝色细线正从寒潭区域缓缓延伸而出，宛如墨滴落入清泉，不断扩散。
“这是……能量泄露？”右侧长老声音转冷，“纯度极高，带有混沌属性，绝非普通弟子所能拥有。”
“查近三个月被逐弟子名单。”居中长老沉声道，“尤其是那个林姓少年。无脉之体，本应活不下来，却不仅存活至今，还深入万毒窟深处。”
“他不是废物吗？”左侧长老冷笑，“当年测灵根时连灵气都无法感应，这种人也能掀起如此波澜？”
“正因他是‘废物’，才更值得怀疑。”居中长老目光锐利，“寻常人突破岂会惊动星轨？能扰动破军星者，要么杀劫临身，要么……身怀禁忌血脉。”
三人默然片刻。
“启动‘影瞳计划’。”居中长老下令，“派人暗中监视其一举一动，不得接触，不得打草惊蛇。一旦确认为混血种，立即清除。”
“若他尚未觉醒呢？”
“那就让他永远别醒来。”
——
林尘并不知晓自己已被盯上。他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浸泡在冰水之中，四肢麻木，意识也逐渐模糊。右肩的星辰纹身忽明忽灭，如同即将耗尽电量的灯泡。
他做最后一次尝试，以《道藏》推演最短回收路径。脑中浮现三条线路，他选择了耗力最小的一条。意念微动，残余能量顺着奇经八脉缓缓回流，一点一点缩回尾闾穴。过程缓慢如蜗牛爬坡，但他不敢加速——太快会引起封印震荡，等于自毁长城。
终于，最后一丝外溢之力归位。
水面彻底恢复平静。
他长舒一口气，险些栽入水中。靠着一块岩石勉强支撑身体，喘息急促，如同离水之鱼。这一番操作耗尽心力，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剩。
但他不能走。
稍一移动，封印可能再度破裂。他必须等待，等到体内稳定，等到能够起身再行撤离。可问题是，此刻的他犹如活靶，任何人来都能轻易补上一刀。
他抬头望天。
月亮隐入云层，风停了，虫鸣也戛然而止。整个山谷寂静得诡异。
这般安静令他头皮发麻。
他忽然想起儿时玩过的躲藏游戏，蜷在草丛里等人经过。有时明明四周无人，却总觉得背后有视线锁定自己。后来才明白，那是系统AI已标记坐标，只等他露头便发动攻击。
现在的他，正是如此。
被人锁定了。
他缓缓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颗灵果。果皮发黑，是上次苏清月给的回元果。他没吃，只是紧紧攥在掌心。万一真有人来，至少还能咬一口提神。
就在他闭目调息之际，远处山巅骤然闪过一道金光。
那是观星阁的预警符炸裂了。
紧接着，三道遁光自宗门主峰腾空而起，划破夜空，直扑外门方向。
林尘并未看见这些。
但他感觉到了。
空气变了。原本稀薄的灵气变得粘稠，四周压力陡增，仿佛无形之手按上双肩。右耳嗡鸣一声，似有人在他耳边敲响铜钟。
他知道，他们来了。
不是来接他回去的。
是来看他死没死的。
他倚靠岩石，手指深深抠进泥土。身体仍在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经脉创伤所致。此刻他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战斗。唯一的希望，是《道藏》还能再救他一次。
可《道藏》沉默不语。
它只负责解析，从不承诺保命。
他咧了咧嘴，想笑，却不慎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早知道就不练什么搓澡式了。”他低声嘀咕，“起个名字都能惹祸，这届金手指真不行。”
他伸手轻抚右肩纹身。触感滚烫，像是发烧。心头猛然一沉——这印记平日只在战斗时才会激活，如今无缘无故发热，说明……
有东西正在靠近。
而且，目标就是他。
他慢慢将灵果塞入口中，嚼了两下咽下。甘中带苦，恰如他此刻处境。
他没有睁眼。
但耳朵竖着。
风未动，树无声，可他颈后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
有人站在十步之外。
没有脚步，没有呼吸，甚至连影子都没有。
但他就在那里。
林尘的手缓缓滑向腰间。
那里插着一根骨刺，是他此前猎杀妖兽所得。丑陋又钝拙，但足以捅穿人的喉咙。
他不动。
对方也不动。
两人僵持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中间隔着十步虚空。
然后，那人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极轻，像老人清了清嗓子。
林尘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云海宗执法堂三大长老之一，专司外门清理，人称“影刀”李断崖。传闻他杀人无需出手，只要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已经死了。
李断崖注视着林尘，目光落在他右肩的纹身上。
那纹身正缓缓升温，蓝光一闪，随即熄灭。
“原来是真的。”李断崖开口，声音低哑，“混血种，竟活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