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那些日子,只要一提起茉莉,姜美凤就会叹气。
“沫沫出生一年后被查出白血病,之后跑医院对于母女二人成了家常便饭。家里人都劝茉莉放弃这个孩子,扔到福利院门口,总会有人收留的,不然只会苦了自己一辈子。
茉莉不肯,坚持自己带孩子治病。全国各地大大小小医院跑了一遍,跑空了钱包,她只能带着孩子回到老家,在镇上租了个房子,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打零工赚钱。”
在姜美凤的描述里,这些年茉莉吃过不少苦,干过服务员,当过洗头工,挣得比花得少,日子难以为继。
去年年底,两岁多的陈沫病情反复,茉莉干脆咬牙从镇上搬到海城,市里的医疗资源总归好过镇里和县里。
茉莉意识到打零工根本不可能支撑母女二人的生活,更不可能支付得起陈沫看病的钱,打听之下得知同为老乡的姜美凤在做老鸨,心一横,找她求情帮忙介绍。
“别看我表面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也是个心软的主,给茉莉介绍的男人虽不说多好,但至少给钱大方爽快。
龙哥,也就是江军,就是其中一个。”姜美凤缓缓道。
在这行做久了,其实也有客人提出过让茉莉跟着他,茉莉信了,都打包带上孩子准备退租搬家了,男人见她带个孩子,溜得比兔子还快,最后茉莉向房东求情重新搬回去。折腾了几回,茉莉学精了,堵起耳朵脱裤子赚钱,再也不信任何男人的鬼话。
毕竟陈沫就是因为她信了男人的鬼话,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茉莉从小长得漂亮,但脑子笨,家里条件也不好,一件的确良的蓝布衣穿到12岁,小学六年级下学期,升学考前一个月,她辍学了。
老师来家里劝过,但她从一年级开始数学语文两门都没上过50分,即便参加升学考也没意义。
就算上了初中也是浪费学费,她在教室里听老师讲天书也坐不住,索性辍学回家帮忙干农活,闲下来还可以磕着自己炒的南瓜子看电视。
她最喜欢看湖南台,偶像独播剧场、女性独播剧场、金鹰独播剧场场次记得滚瓜烂熟,一到点就捏着遥控器不放,被她老子骂脑子看坏了。
这样在家待了半年,家里嫌弃她不挣钱,补贴不了家用,找了个熟人把她带到镇上去打工。当时镇上刚开第一家卖汉堡可乐的快餐店,位置在车站旁,正好招工,见她个子高长得白净,没看身份证就把她招了进去。
茉莉换上咖啡色的工作服和围裙,有模有样地把头发在而后盘成髻,戴上工帽,还真有那么点城市打工人的味道。
在快餐店没有主要工作,样样都要做,从做汉堡可乐到打扫卫生,甚至和隔壁包子铺为了占道摆摊吵架都是常事。
那是2013年,她每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可以拿到3000工资。对于不到十三岁的茉莉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年纪小,能吃苦,是因为很多时候分不清楚什么是苦,凭借着一股蛮劲往前冲。在快餐店里干了一年多,茉莉满了十四岁,出落得更加水灵,她个子高,身体薄薄一片,皮肤细腻如珍珠,干再多活还是一双纤纤玉手。平日里快餐店都是老板娘在看顾,老板每月来一回,看茉莉的眼神越发肆意,老板娘不想被人取而代之,干脆给茉莉介绍了个去省会城市的活。
老板娘介绍的是省会城市的一家连锁咖啡店,刚刚起步,老板娘与店长相熟,店长也是长龙镇人,趁着回老家的功夫见了茉莉一面,便同意她入职。
到了省城,店长说每个人都要重新取一个名字,工作场合不能用本名。茉莉盯着自己身份证上的名字走神。
——陈巧花,能取什么名字呢?
店长让她参考其他同事的,有的用英文名Jessica,有的用小拉这样简单明了的名字。茉莉环顾四周,20平方大的店铺里有一个环形的吧台,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咖啡机,后排储物柜上是各种各样的咖啡豆,冰箱里放着牛奶和糖浆,在镇上的快餐店里她只见过饮料机,没见过这么多黑漆厚重,连名字都读不出的高级咖啡机。
她想不出自己能叫什么名字。
店长见她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眉头紧蹙,随意从落地玻璃橱窗眺望出去,看见街对面花店外架子上摆的几盆花,其中一盆奶白色的花瓣被浅绿色的枝叶包裹着,小小的,在风中轻轻摆动。
跟眼前不谙世事的美丽姑娘很像。
店长脱口而出两个字:茉莉。
从此这个名字一直跟着茉莉,久到她几乎忘记自己的本名陈巧花。父母对她的希望是心灵手巧,又能像一朵花。可她只成为了柔弱的茉莉。
“你觉得江军和陈巧花之间,最有可能存在的矛盾是什么?”
“钱吧。”姜美凤思忖片刻,抬起头道:“茉莉缺钱,龙哥也缺钱。但不同的是,龙哥脑子比茉莉聪明,心也比茉莉狠。”
顺着这条线索,警方将江军周边所有关系人的银行账户都查了一遍,终于在他前妻的银行卡上发现有一笔20万案发当天晚上的转账。
转账人正是陈巧花。
他们找到江军的前妻时,她正在家里洗衣服。
听到警察的来意,她说钱已经花光了,就是在她户头上过了一遍。
“他为什么把钱转给你,这钱哪里来的,你想过吗?”李依霖问。
“我怎么知道?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我又没有收入还要养孩子。给我钱我就拿着。”
前妻说,“跟他十几年,有钱的时候在外面找女人,没钱的时候欠债的找上门,家里没有一天不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李依霖打断她的抱怨,问她认不认识陈巧花。
“不认识。”
“江军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带孩子,家里有监控,你们随便查。”
案情分析会上,李依霖总结道:“案发当晚,江军借与陈巧花进行卖淫嫖娼活动,转走了陈巧花银行卡账户的二十万。然后江军死了,陈巧花失踪,江军的尸体出现在山和小区门口,离他的食品厂不到2公里。”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是零散的碎片,无法连成完整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