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怀里先前搂着的姑娘不乐意了。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凭什么阿花跟她抢客人?
不服气的姑娘操起一杯冰水泼向阿花,冰块滚进她的胸口,从抹胸里滑落,妆也被泼花。
阿花手起刀落,抽过去一个干脆的耳光,挨了巴掌的姑娘怔住,阿花转身要走,姑娘上前扯住她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姑娘嘴里骂着:“婊子!”
阿花不示弱,“我是婊子那你是什么?比婊子不如的下贱胚子?”
姑娘被激怒,上嘴咬,阿花的肩膀被咬出一排鲜红的牙印。阿花下手毫不留情,直接抠眼睛,对方痛得哇哇大叫,假睫毛粘在阿花手背上。
要说阿花真狠,人往死里打,打到对方鼻青脸肿,嚎叫求饶,仍未收手。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去拉架,直到赵哥赶过来,一人一耳光,然后一起拉走。
阿花也被关了禁闭。
姜美凤得知阿花被关禁闭后,学着阿花的样子熬酸萝卜老鸭汤,在阳台上架煤炭炉子,煤气又熏又呛,咳得她肺痛。
熬了几次都失败了,不是火候没对,就是腥味没除。姜美凤花了一个通宵时间熬好酸萝卜老鸭汤,刚盛出来装进保温桶里,门外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
阿花回来了。
不知道赵哥是怎么放过她的,姜美凤打心底觉得她厉害。别人关禁闭说一天一夜,一分钟都不带少。只有阿花是特殊的。
姜美凤兴奋地到门口去迎接,却被阿花不耐烦地推开。
她满脸疲惫,脸上带着伤。不是打架弄伤的,姜美凤记得很清楚。
阿花说,“好狗不挡道。”
姜美凤想说自己熬了酸萝卜老鸭汤,阿花老家的特色菜,结果听到阿花骂自己是狗,悻悻地闭嘴,回到阳台上,看着煤炉的蓝色小火苗发呆。
阿花洗完澡出来,白皙的皮肤上雀斑清晰可见,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她五官秀气,比妆后温柔许多。如果没有那一头毫无光泽的长发,她更像个沾了粉黛气的男人。
那时候是冬天,广州的天气维持在十度左右,姜美凤穿着薄外套,光腿坐在阳台上对着一锅酸萝卜老鸭汤发愁。不知道什么时候,阿花走到她身后,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吸引姜美凤回过头。
“阿花,喝汤。”姜美凤有些紧张地起身。
阿花淡淡地瞄了一眼砂锅,“你新买的?”
“对。我去早市特意买的鸭子,乡下养了几年的老鸭。炖汤用的酸萝卜没买到,特意用酸水泡了几个小时。”
阿花的视线落在阳台栅栏角落里摆着的泡菜坛子上。
“盛一碗。”
阿花捧着搪瓷碗,一口气喝完一碗汤,用筷子把萝卜和鸭肉送进嘴里,大快朵颐。她吃得香,勾出姜美凤的馋虫,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两人捧着碗,对着日出碰碗,清脆的响声凑在一起,击中人心。
“谢谢你帮我。”姜美凤提起上次被赵哥关禁闭的事。
阿花不在意,手指轻抚过阳台上的绿植叶片,火红的朝阳打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金光。
她的面容逐渐模糊,姜美凤被阳光晃到刺眼,努力想看清她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
“你不用谢我,可以把这份感谢传递下去。”阿花说。
姜美凤没听懂。
阿花没有往下解释。
她们当了两年室友,2002时,姜美凤18岁,在好莱坞KTV已经混了两年。她觉得身心俱疲,生活很难再打动她。
她成为一潭死水。
好在有阿花陪着她,她们闲暇时会一起窝在出租屋里看碟片,有时候也去电影院。
她们一起看了《无间道》和《英雄》。在姜美凤眼里,阿花跟《英雄》里的章子怡很像,倔强,清冷,男相。
姜美凤喜欢刘德华,阿花喜欢梁朝伟。电影开头那句“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地狱。为无间断遭受大苦之意”的粤语姜美凤学了一个星期才学会。
最喜欢的还是发薪水的日子。
《无间道》里,刘德华饰演的刘健明想当一个好人,梁朝伟饰演的陈永仁多年卧底想做回警察,最终都没能如愿。
姜美凤想赚够钱回老家开个小店,阿花的梦想没提起过,不过姜美凤注意到她房间里有一张梅艳芳的海报。
她们都在KTV里工作,陪客人时难免唱上几句,阿花从不开口。
姜美凤在家里偶尔听见过,都是在阿花洗澡时,伴随着花洒水声,小小的歌声。很动听,扣人心弦。当姜美凤靠近浴室门想听个仔细时,声音便戛然而止。阿花拉开门,裹上浴巾,冷眼看她。
姜美凤被吓到,乖乖回屋。
时间又过了一年,到2003年年底时,发生了一件改变姜美凤命运的事。
她连续几个清晨抱着洗脸盆呕吐,却只吐出一些清水。
最初以为是喝多了,阿花看出了不对劲,塞给她一根验孕棒。
几分钟后,姜美凤的脸上只剩惊恐和眼泪。
“我……我怀……”她下巴哆嗦到话都说不清楚。
“打掉还是留下。”阿花问。
她怎么知道的?
姜美凤有很多疑问,阿花径直带她去医院抽血,化验结果出来以前,她才记起月经几个月没造访了。
阿花善于观察,也许她一早就知道了。
姜美凤坐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握住阿花的手微微颤抖,无法想象这个孩子到来之后的生活。
以前赵哥手下的姑娘也有怀孕的,要么打掉,要么在不停地接客期间流掉,有一个实在舍不得孩子,偷跑了一次被赵哥抓回来,以为会被打个半死,后来交了十万块钱赎身费走掉。
姜美凤拿不出十万。
这几年她赚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老家,年生不好,种庄稼挣不了几个钱,家里几口人都等着吃饭。
一直坐到下午三点,她们平时起床的时间,报告出来。阿花穿着风衣,手里拿着化验报告,大步走向姜美凤。
在姜美凤眼里,她更像是拿着判决书来宣判的。
“有了。”阿花紧挨着姜美凤坐下。
“谁的?”阿花问。
姜美凤咬着牙,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解决赵哥那边。
“你不能再接客了。”阿花说。
可这不是她们能决定的。
“我去跟赵哥说。”阿花起身,被姜美凤拉住。她怕阿花被赵哥打。
“你可以说孩子是他的。”
后果是一旦赵哥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姜美凤和孩子都会没命。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拿不出十万块钱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