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是市刑警队的警官,你之前应该见过了,今天过来问你点案子的事情。校领导已经同意了。”送走了小林记者,辛刚似乎忘了两分钟前他还对着姜一敏气急败坏地拍桌子,现在却一脸微笑热情地介绍,何为在一旁尴尬地陪笑。
“我妈同意了吗?”姜一敏明知故问。
话音刚落,接待室的气氛里多了一丝尴尬。辛刚长了教训,把何为推上前,“你的学生,你来。”
何为把姜一敏拉到一旁,有些上火:“警察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了。再说你成年了,不必事事都问你妈。”
“你知道我妈上次去刑警队闹过吧?如果被她知道这事儿……”姜一敏晓之以理。
何为差点没绷住,心里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耐着性子道:“算帮老师一个忙,行吗?”
“行是行,你得记得欠我一个人情,要还的。”姜一敏强调。
“行行行。”
姜一敏回到座位上,辛刚和何为去了隔壁小会议室。
问姜一敏话的两个警察之前在刑警队打过照面,一个是2杠3花的男警察邢建华,另一个是一毛一的新女警李依霖,熟人问话心理上不会给她造成太大压力。
“你能再给我们复述一遍当时发现尸体的场景吗?”邢建华开门见山道。
姜一敏知道,邢队长这是在通过反复问她的口供,看前后是否有矛盾的地方,来判断她有没有撒谎。
“那天早上我出门上学,时间比较早,应该不到6点40,天刚擦亮。我们7点10早自习,所以我每天差不多都那个时候出门。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雪,小区门口马路的积雪很厚,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清理,我便打算把车推出小区,到路边再骑。刚出小区不远,我车的前轮陷进雪地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以为是石头之类的,就把前轮提起来,结果带走了最上面一层雪,然后看见了一张人脸。一开始以为是玩偶之类的,蹲下身去查看,才发现是个真的人。他脸很红,四周有很重的酒气,我以为他喝醉了,想拉他起来,怕他在雪地里冻死了,结果一扯,他手指被我扯断了,我才发现这人早就冻死了。我吓得跌坐在雪地里大叫,引来了路人,报了警。”
听完她的叙述,邢建华和李依霖互相对视一眼,邢建华继续问:“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冻死的?”
“因为他手指都被扯断了,不是冻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姜一敏的回答不一定正确,但符合她作为学生和第一发现人的身份。
“我们在他脑后发现了一处致命伤。”李依霖补充道。
“然后呢?”姜一敏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友善的信号。
“我们怀疑你家小区门口的雪地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意思是,他不是死于冻死,而是被人杀死的。他被杀死的地方也不是我家小区门口,而是被抛尸到这边的。”姜一敏总结了一下两位警察的说法。
“是的。”邢建华点点头。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姜一敏单刀直入。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邢建华不答反问。
“看法就是很无聊。凶手异地杀人,抛尸。但是也没制造什么假象,因为致命伤在后脑勺,没被第一时间发现,认为是冻死也很正常。但你们警方很快就找到了真正的死因,也查明了死者的身份。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很快就能破。你们现在应该在排查死者的周边关系,看他是否跟人结仇。情杀、仇杀、金钱纠纷之类的。”
“你很了解。”邢建华笑着说。
“看过几集《柯南》。”
“12月9号晚上九点到10号凌晨两点,你在哪里?”
这是在问她的不在场证明。
“十点半下晚自习,我大概十一点左右跟我妈回了小区。然后我妈去茶馆了,我一个人害怕,就让我同学邹宛来陪我。”
邢建华翻了一下手中拿到的姜一敏个人资料,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中考成绩不理想,虽然分数足够上普通高中,但只够得上私立,估计因为资金掣肘,所以没去,选择了就业率不错还有奖学金的职高。
毕业去向意向表显示,姜一敏选择了升学,目标大学是省内的一所重点大学。
校方还贴心地提供了她近一年的大小考试成绩单,保持着班级第一名年级前三名,各科都很平均,没有特别突出,也没有拖后腿的。
邢建华的女儿今年初三,他老婆对升学已经研究了好几年,耳濡目染的邢建华也知道一些,按照姜一敏这个成绩,升学没问题。
在职高的学生群体中,姜一敏算得上是优秀。
不过在职高排名第一的成绩,放到普通高中就是中下水平。拉到整个高中群体来看,更显平平无奇。这样的女孩,真的会杀人吗?邢建华从警二十二年,按他的经验来说,可能性不大,但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这个女孩又实在可疑。
“那好,我们来聊聊你的高中生活。”既然在这个问题上遇到了阻力,先聊一些别的再回来。
“你家境如何?”邢建华问。
“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这句话果然击中了姜一敏,回答开始有攻击性。准确地说,她的回答一开始就有攻击性,只是她一直努力掩饰这种攻击性,到了这个问题上没藏住。
毕竟还只是高中生。
“你只需要回答即可。”
姜一敏知道,这也是警察问话的话术之一,不可表现得太对抗,也不能太配合,否则都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很快调整了情绪,沉了沉肩膀道:“家境一般。我妈开了家麻将馆,一个人供我读书。”
“你爸呢?”
“不知道。”姜一敏短暂地思考了几秒钟,很快调整了情绪摊摊手:“听我妈说她也不知道我爸是谁。”
两位警察对这个回答有瞬间的停滞。
“所以你需要在食堂勤工俭学来帮补家用。”邢建华没有被带偏,抓回了主线。
他得意的时候会用指节有节奏地敲桌面。
“是的。不过我只短暂地打过半个学期的工,后来我拿到了奖学金,可以覆盖掉我的生活费和学费,就没去了。”
姜一敏猜不到警察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认识江军吗?”邢建华话锋一转,突然发问。
“不认识。”姜一敏反应了一下,旋即摇头。
“你之前在食堂勤工俭学过,而江军曾经竞标过你们学校的食堂,都在同一个时段。”邢建华开始有节奏地用指节敲击桌面。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这是一场乒乓球比赛,他已经拿到了最后一局的赛点。
原来如此,他们查到了很重要的线索。
“那又怎么样呢?说明我和他认识吗?邢警官,如果你们用心一点去查就应该知道,一个在食堂勤工俭学的学生和参与竞标食堂的老板之间如果会产生交集,只存在在理论上。”
姜一敏说得有道理。
逻辑推导出结论需要搭桥。
没有中间的桥梁,可能性永远只能是可能性。
邢建华还想追问,接待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拼尽全力想要拦住人的何为被大力推到一旁,狼狈地打了个趔趄,紧随其后的小林记者激动地举起镜头记录这一珍贵的时刻——脚踩高跟皮靴头顶金色卷发做了永久韩式平眉和涂着大红唇色的姜美凤霸气十足地站在警察对面,将姜一敏护在自己身后。
“警察同志,我说过,要找我女儿问话,必须有我在旁边。”
其实一个半小时前姜美凤便赶到了海城职高,当她听到何为说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姜一敏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学校,立刻打车火急火燎地赶来,本想在第一时间找姜一敏兴师问罪,被何为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有话好好说,姜妈妈你先冷静一下,我先跟她谈谈……不好意思我接个领导的电话……”
“她已经成年了。”李依霖不怵姜美凤。
姜美凤再次不顾何为的劝阻,拿出手机对着两个警察拍:“但我女儿还是个高中生!你们三番两次骚扰一个高三学生,好意思吗?拿得出证据就把她抓走,拿不出就别再来骚扰她!”
辛刚跑过来打圆场,“一敏妈妈,警察同志不是这个意思……”
姜美凤一胳膊肘把他推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谁啊?”
何为被吓得赶紧上前护住辛刚,“姜妈妈!这是我们学校的宣教办主任,辛主任!”
“主任怎么了?主任了不起?”
辛刚脸上表情难看到涨成了猪肝红。他开始想念地下室的白裙子了,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女人都是疯子!家里那个是,姜一敏是,姜美凤也是……!只有她,温顺如绵羊……
这场闹剧最终由邢建华出面解决,他向姜美凤和姜一敏表示歉意,没有提前打招呼便来找姜一敏确实不妥当,但事出有因,他们查到了非常关键的线索,还希望近段时间内姜一敏不要离开海城。
姜美凤自然能听懂邢建华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有嫌疑?”
“事情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嫌疑,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