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相逢
亓官漓惊诧之余,定心思索打量了一番。
‘绝尘一技已失传十多年,此人是如何习得的?瞧着他年纪轻轻,还带着一丝痞气,不像是修炼之人,倒更像是收保护费的地痞……
交手中,亓官漓本想探探他的修为内力,却是高深的不可估量。生的一副痞子脸,还掂着此等修为,果然人不可貌相,如此复杂之术竟运用的这般娴熟。
亓官漓微眯着眼,看他周身都散发着墨色,虽从未亲眼见过,但听说“绝尘”一技施展时,施术者是聚集天地之灵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加以炼化,为自己所用。
功法本是以墨色为奇,但加上天地灵气调和,万万不会有如此浊寒气逼人的感觉。
此人修的倒像是以“绝尘”为基底,走了旁门左道而速成的邪术,亓官漓愈发觉得诧异。
“此功法怪异,你是如何习得的?”亓官漓淡淡问到。
宋真缓缓向他靠近,亓官漓既不迎击也不躲避,泰然自若的杵在原地。
宋真好似并不想答话,亓官漓负手身后,拳头微微一紧。
本以为是躲不过的,却不想此时宋真忽的停了手,霎时气场全无,气温回旋,恢复平静。
宋真是以为,那人到这般地步竟也不出手,也不想勉强他,再者自己也不是个爱纠缠的人。若是对方先挑事那也就罢了,可这回偏偏自己先找的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哦,碰巧在山里捡的。”
“……”
宋真歪了歪脑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与刚才的阴冷狠意截然相反,也不知道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扬起下颌点了点,道:“你旁边那小哥不行,外面现在乱世纷争,山上的日子好过,山下的日子可难过极了。”
“就凭他这功夫,啧啧啧。”宋真背靠在大树上,双手抱在胸腹前,朝着亓官漓挑了挑眉道:“还不如让他在山上待着,我保护你得了。”
笑话,亓官漓哪里需要别人保护。虽方才确实是惊了,不知早已失传的“绝尘”竟再现,若非亲眼看见,他都以为当真是失传了。
而带着七尺,也只是路上有个人说说话而已,再者先阁主交代的,亓官漓怎敢不听。
见他这“绝尘”习得怪哉,是以非常之道而成,他究竟是如何习来的,又是如何习成这般模样的?亓官漓虽无他意,也还是有些好奇的。
他反而先停了手,亓官漓还想探底,如此便作罢了,说到底他有意掩藏,自是探不出什么。
“我家阁主何须你来保护!”在一旁因被制裁而沉寂许久的七尺终于找到了插话的缝。
反正身份早就被七尺暴露了,骗骗小孩儿或许还行,但这小痞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好骗的。
“山上苦闷了十余载,实在是憋坏了,就想下山看看,并不想招摇身份。”亓官漓道。
宋真好似笑了一下,随即道:“你可知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你不想摊上事,又如何保证事不会自己找上你?”
“方才探你许久也不见你出招,遇事如此畏畏缩缩,还想踏入乱世,他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宋真有些轻蔑的盯着他,还不等亓官漓接话,他又笑着道:“在下宋真,你呢?”
就在亓官漓还想着要不要便个名字诓诓他时,宋真转身便准备走了,好似看出来自己的心思一般。
“青竹。”
宋真又转过身,眼中含笑道:“沉香阁青竹君,亓官漓,你不说我也知道。”
“……”亓官漓有些诧异,但也没说话。
“久仰大名。”宋真随手一揖,“亓官公子准备去哪,需要我给您带个路吗?”
他突来的殷勤让亓官漓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宋真却大笑起来:“想什么呢,我可没这功夫。”他瘪着嘴摇摇头:“听哥哥一句劝,赶紧回去吧,外面的世界不太平。我看你俩涉世不深的样子,功夫再高也躲不过小人的算计。”
“多谢宋公子提醒。”亓官漓也朝他拘了一礼,便夺道而行了。
七尺也紧随其后。
宋真见他不听劝,跟了上去,走在他旁边,问道:“亓官公子这是想好去哪了?”
“一路向北。”亓官漓并没有做什么打算,于是随口一说。
“北边?”宋真忽的一怔,停下了脚步,冷眼盯着他道:“你要去相州?”
“相州?”
见亓官漓不答反问,宋真道:“难道你不是去选师大会?”
亓官漓心中了然,定是他要去相州参加选师大会,然而沉香阁本就无意参与乱世纷争,这宗师之名他更是毫无兴趣。
“不是。”亓官漓实话实说。
“哦。”宋真这才继续往前走,“我看你们两个也不像是认路的,哥哥对这带熟得很,先带你们走一程,跟不跟随意。”
他说的的确没错,在沉香阁十余载,亓官漓几乎没出过门,而阁内的其他人,每次出门要么是采药,要么就只是下山采办些东西。
而且来往的基本都是同样的地方,难得商铺搬离才会换一家,对路线的认知只有特定的一条,超出的地方往往都是知识点以外的东西。
所以当宋真问到他要去什么地方时,他是当真不知道要去哪,别说是什么地方,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所以……
自然是跟着他了。
亓官漓跟在他身后,默默观察了一番,他比自己稍高一些,身形也不错,比起常年抱病的自己要健壮太多。
腰间别的赤红色玉穗时不时会飘出来,亓官漓在他身后跟了这么一会,看宋真已经是第三次下意识摸那条玉穗了。
“那琉璃玉好看得很。”亓官漓忍不住开了口。
宋真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穗,含笑着说:“好看吧,自己去买一个。”
从方才与他打斗到现在,宋真第一次在他面前呈现出与凌厉刚烈中带有一丝痞气的印象截然相反的感觉,刚才他低头看向那条玉穗时,眸底尽显温柔。
亓官漓不禁淡淡一笑,心道:不是姑娘送的,便是重要人之物了。
“我看宋公子身上并未佩戴剑刃兵器,原不像是跻身江湖之人,为何还要去参加选师大会?”
宋真拎着腰间玉穗,在手中小心掂量,“自然是为了好好治治这乱世之气。”
“……”亓官漓心中轻笑,只当他是应付自己的玩笑话。
“韶州听说可不太平,是个凶地,二十年前生了个邪祟,不知从哪修了邪术。后来那邪祟走火入魔逮人就杀,短短几日,手刃逾千人,剩下的人几乎都搬走了。”宋真伸手指了指远方,接着说:“咱们往北顺路,韶州是必经之地,你们要是害怕可以掉头回去。”
“那邪祟现在何处?”亓官漓忽的想起先阁主临终前交代自己的话,不免有些在意。
“说是坠了江。”
亓官漓疾行了两步,与宋真并行,他侧脸瞧着:“可还活着?”
宋真眉宇间透露出一丝诧异,却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轻描淡写道:“那江水极汹,应该是死了吧。”说罢又撇头看了一眼亓官漓,见他好似有些失落。
于是道:“不过他既修了邪术,谁知道有邪术傍身,会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死了。”
亓官漓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什么,“还没问过,宋公子师承何处?”
其实他就是想知道宋真的“绝尘”是怎么学来的,传言掌“绝尘”之术的宋家,最后一任家主宋清涟是个红楼乐妓。
宋清涟此人声誉并不好,身在红楼之人,名声待有多好?不过说来也是无奈,若非人到绝境迫不得已,谁愿意将百年积淀的威望声誉,一朝付诸东流,背负骂名。
后来她不知怀了谁的种,只听说是有人为了得到“绝尘”,使了什么肮脏手段。
此事还牵扯到了枳渊门的门主程殷,不过传闻他被宋清涟泼了脏水,说孩子是程殷的,具体也不知是如何了。而他本人因为练功走火入魔,送了性命,也是死无对证。
宋清涟虽是个弱女子,但在此事上还算是有些骨气的,为了保住“绝尘”不被恶人夺去而选择了自刎。她死后,那些人也并未找到“绝尘”一术的踪迹。
许是死前焚毁了。
她死那年,孩子才十来岁,据说是被好心人领养了。自那之后,便没了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
亓官漓估摸着这宋真……莫不就是那宋清涟的遗子,想来也是极有可能,随母姓并不奇怪,那穗子指不定就是他母亲的遗物。
如此便也说的通了。
那事传出至今差不多有十年了,看宋真这模样,应该也差不多年纪。
争宗师之名怕是多少也与当年他母亲的事有所关联,至于原因,这便不好猜想了。他身上还有太多疑点,而这些也不过是亓官漓的猜测。
说不定这宋真当着只是碰巧捡来了“绝尘”之术的残卷呢?习成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此事当年传的沸沸扬扬,连久不出门的亓官漓也听到了些风声。
沉香阁中人在采办路上时常听到些奇闻异事,他们回去后闲来无事,便会拿出来唠唠嗑。
只是他在阁中之时听见的与下山后并不一般。
……
“并无师门。”宋真瞅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比不上亓官公子出自尊门,我自学成才不行吗?”
倘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出生还如此说,亓官漓是要觉得这话有点讽刺的,可宋真自然是不知,但他听着心里就是不太舒服。
亓官漓吸了口气,道:“我沉香阁内待人并无尊卑之分,在外也是如此。”
宋真颔首,“我那吞天术还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要不你给起一个?”他朝着亓官漓挑了挑眉。
“吞天术?”亓官漓一脸鄙夷。
宋真好似被他问的有些烦了,并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亓官漓见状也不再追问,识相的闭了嘴,省的自讨没趣。
后来这一路,他们便没再说几句话了。
七尺也一直无声的跟在后面,没他说话的空。好在也不闲着,不知什么时候抓了只虫子在手中逗弄,倒也不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