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玄清宫
“话说……”宋真撇头看着他，道：“你怎的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
亓官漓却含着笑，“不是你让我不问你身世？”
“……”宋真看着他，又看着一旁气儿还没喘匀的七尺，“你走开点。”
七尺愣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他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以为宋真公然挑衅自己，正要发作，却被亓官漓瞪了回去。他只得不服气的走开了些，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发泄怨气。
“又不是都不能说。”宋真挠了挠头，“这样，以后咱们公平点，你若同我说一点，那我也跟你说。”他挑了个眉，“怎么样？”
亓官漓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他知道宋真早听说过自己，至于怎么了解来的，他也不清楚。
既然他也不像是要害自己，这也就不重要，他只是更关心那“邪祟”。
“其实我是猜的。”宋真双手抱在胸前，“有幸也听到了一点传闻。”
他没说谎，确实是猜的。
亓官漓的母亲死后，他的父亲便常去烟花之地，而最常光顾的便是宋清涟所在的那处红楼。
宋真还随他母亲在红楼生活时，记得有个漂亮的姐姐，对他很好，经常给自己糖吃，还喜欢摸他的头。
有一日那个姐姐同他说：她要走了，有个好人帮她赎了身，她从今以后都要跟着那个人了。
她还说，那个人也有个孩子，年纪与他一般大，是个可爱的孩子，同他一样可爱。
那孩子叫阿漓。
复姓亓官，单字一个漓。
他记得。因为那个漂亮姐姐跟他说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就一直记着。
后来，来了一个长得俊朗的男人，真的把那个姐姐带走了，从此便再没见过。
宋真的母亲死后，他曾想过要去找找那个姐姐，却根本不知从哪里开始找。
再后来他就被姑姑带走了。
湛江被屠，与他唯一相关的亲人也不在了，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百越山下初见亓官漓时，他便猜疑这个人就是亓官漓，因为他同当年看见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像，甚至比那个男人生的还美。
许是久病，亓官漓的皮肤也很白皙，眼尾总是微微蕴红的，有些柔美之感。
而听到七尺还称其“阁主”，便断定了。
然而身处乱世，偶有百姓受到牵连，就在宋真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时，却听说有人练功走火入魔，成了邪祟，屠了梅州全城。
有人说有个小孩命大，那日跑去了乱葬岗，被沉香阁的人捡了去。
他便希望是亓官漓，幸好是他。
宋真长舒了一口气，小声说着：“他们生前应该都很爱你吧……”
很小声，小声到他自己都听不清。
亓官漓稍稍侧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总觉得先阁主的儿子是邪祟？”
亓官漓沉默片刻才道：“先阁主说的。”
“……”
“若是找到了，你又如何确认他是否是先阁主的遗子，可有什么信物？”
亓官漓伸出自己的手，翻开手掌看了看，淡淡道：“恩。”
“……”宋真无奈的叹了口气，“那行。”
二人不知，他们谈天时，身后有一双噙着怨恨的眼睛一直盯着。
七尺被晾在一旁很久，终于忍不住道：“公子，你还有什么连我都不信吗？”
亓官漓眯着眼看他，“倒不是。”看七尺那副委屈的模样，他漠然，“告诉你了你脑子也不够用，我还得随时防着你捅出去。”
“……”
……
天色暗了，亓官漓视线也模糊了起来，走这会儿路，已经被绊了无数次了。
若不是有宋真和七尺一左一右盯着，都不知道摔多少回了。
原以为天黑前便能赶到玄清宫，可出了柳州闹市走了偏路后，这路变得泥泞难走，到处都是石子泥坑。
费了不少时间，本想找个地方歇一晚，然而一路上人少了，客栈也没见一个。基本都是农户，又不好意思去打搅。
幸好事先备了衣物，今夜恐怕又要露宿。
宋真手脚挺快，捡了干柴生好了火。
亓官漓看见火光总是习惯性的往前靠，但这回被宋真拽的死死的。
“你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宋真递了个方才才摘的果子给他，“你这万一晚上遭人偷袭，岂不美哉？”
亓官漓淡淡道：“有七尺。”
“哦。”
……
宋真往七尺那处挪了挪，“你主子是不是怕黑？”
七尺认真的点头，“当初老阁主带公子在藏书阁抄书，后来他抄完了便把灯熄了。”
“然后？”
七尺忽的大笑起来，“老阁主忘了公子还在里面，就把门锁了，公子被关了一夜。”
“哈哈哈哈！”宋真笑的没心没肺，还不停地捶打七尺。
“第二日老阁主去开门，公子缩在墙角，人都傻了。”
亓官漓难堪的攥紧了拳头，听他二人笑得猖狂，便把手里的果子砸了过去，结果人没砸到，果子还滚进了火堆。
……
宋真又挪了回去，轻轻撞了一下亓官漓的肩，“怕黑有什么的，以后有哥哥我保护你。”
亓官漓借着火光看他，眼里所现却是像蛆一样挤成一团的脸。
他蹙眉，觉得有些恶心，于是撇开头道：“滚，我比你大。”
“也就二十天。”
宋真明明不是个爱纠缠的人，却在此事上尤其计较。
亓官漓的瞌睡说来就来，前一秒还在恼火，后一秒就开始犯困了。他靠在树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糯糯道：“……有点冷。”
宋真跟七尺要了御寒的衣物给他盖上，他又添了几根柴，道：“精神点，我怕他滚火堆里。”
“……”七尺愣愣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翌日，宋真是被七尺踹醒的，因为叫不醒。
……
自玄清宫沈老宗主惨死后，他儿子沈煜便继承了宗主之位。而换了新宗主之后，整个玄清宫都懒散无比，无人修炼，成日饮酒作乐。
外面的乱世与这玄清宫似乎毫无干系，宋真与亓官漓在宫门外便感受到了浓厚的祥瑞之气。
说白了就是外表看来死一般的沉寂。
这玄清宫也是怪哉，明明就是个练武世家，起的名字就像是话本里写的魔宫。这便罢了，也不知他们玄清宫是不是也爱隐居，柳州闹市到柳州城角不过才十里，然而五里之外便渺无人烟。
这么一大片地方也就这座玄清宫内还能见点绿，外面就跟荒废了似的，真搞不懂里面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亓官漓不禁感到奇怪，“玄清宫竟如此颓靡。”
“是啊，连个守宫门的都没有。”宋真双手抱在胸前，“先进去看看。”
宋真指尖才触及铜门时，便受到一股微弱的阻力，然而稍加内力，轻松就开了。
玄清宫内都是习武之人，不过都是打拳蹲马步，上不得台面，只能说是强身健体。
宋真和亓官漓刚跨进去，便发觉异样。
只见里面的人眼瞳无光，像是失了心神。
宋真随手抓了个人，那人也不反抗，就这么被宋真推来转去。
“奇怪的很。”宋真道，“这些人好像都没意识了，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神吗？”
见亓官漓迟迟不回应，他于是探头望过去，见他不知在磨什么。
“你在干吗？”
亓官漓握着石臼认真的研磨着，他道：“这些人被邪术迷住了心神，可以试试用熏香，看看能不能唤醒心神。”
“你会制香？”宋真鄙夷的眼神，透露出对他满满的质疑。
亓官漓却不以为然，“沉香阁是药香世家。”
“我知道沉香阁的香料熏香确实有名。”宋真附和了一声，“可是你会吗？”
“……”
许久。
“你确定能用？”宋真望着桌上没研磨开的香料，粒粒分明。
亓官漓愣着，而后转向七尺，“你过来。”
“……”
好在有七尺，干活不累，这香料终于给磨匀了。
宋真正要燃香，便被亓官漓叫住：“等等，还缺点东西。”
说着，亓官漓拿了桌上备的匕首，刺破了手指。
宋真同七尺二人脸色皆是一变，宋真踱在七尺前一把拽过他，“干什么？”
“这里只找到极少醒神的香料，若没有药物加持，恐怕无用，这点香料恐怕也要废了。”
宋真蹙眉，他抓着亓官漓的手说：“拿药就拿药，用得着你在这放血？”
还说话时，亓官漓伤口溢出的血顺着手指流向手腕，两滴落在宋真的手背。
亓官漓镇静地：“我自到了沉香阁便是药罐子，常年用药，我的血即是药引。”他把手抽开，“要不你来？”
宋真语塞，他望着鲜红的血滴落在香料中，心里竟不禁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见差不多了，宋真又上手去拽他，他将亓官漓的手顺到七尺面前，一字一顿道：“给他包扎。”
宋真用灵力燃了香，不多久，空气中弥漫着药香气，还夹杂着血腥气。
亓官漓握着包扎好的手，道：“没必要这么矫情……”
宋真耷拉着脸，他说：“若是这办法不管用，不就白瞎了？可就算管用，这点香哪够唤醒整个玄清宫的人？”
亓官漓抿了抿唇，他朝七尺道：“你现在就回去柳州，去买些香料药材，安息、沉香……”
宋真却在一旁乖巧的研墨，“还是写下来吧，我估计他记不住那么多”
七尺支支吾吾两声，本想反驳点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亓官漓望着面前那渐渐苏醒的二人，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