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追出去,靠在门边小心探着,确实是秦超。
许是他背后长眼,秦超倏地拐进一边的小道,等宋真跟过去,秦超已经没了影。
不知道‘辟邪’是不是也在附近,未摸清他的路数前,宋真暂且不想打草惊蛇。他又将周围看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威胁,便回到了岁月楼。
绣娘见他回来,走到他身旁,“你认得他?”
宋真先点头,随即摇头,淡淡道:“不熟。”
“……”绣娘手中持金骨折扇,她敲了敲宋真的肩背,“此人面生,还总不肯露面,穿的像过冬的老朽,前两日刚来的青都。他来的第一天夜里,文府就被灭了门,死相极惨。青都城千百年从不曾出过这般骇人事,人便都传是他做的。”
“听闻有修灵之人探得那个人习邪术,且又探得文氏一族都死于邪术,便更觉得是他做的。”她顿了顿,“有几个修仙的同他斗了斗,听说后来都残废了,但没死。不过那些人被挑了手筋脚筋,又瞎又哑,恐怕公子要去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宋真双眉微蹙,随后释然,“算了,听说文府蛮横嚣张爱挑事,名声臭的很,向来不受待见,无一不避而远之,恐怕因此招惹了谁吧。”宋真淡淡道,“明明是个普通商户,怎的就学起了那些习武粗人?”
绣娘轻笑一声,转而问道:“还没问过,那位与你同行的翩翩公子叫什么名字?生的倒是不赖,你们关系看着也不错,怎么从前没见你带来?”
“亓官漓,刚认识不久,这不就带回来给你看了?”
绣娘笑着回应,她一字一顿,“亓官漓。”又颔首,“这亓官公子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他进门我便发觉,脸色不太好看。”
宋真没太在意她说的话,随意应了一声。
绣娘不禁一笑,“宋公子每回来此,只为讨酒喝,从没见带个姑娘回来。”她往宋真身侧踱了一步,“公子也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找个好姑娘成亲?我也好讨杯喜酒喝。”
宋真却抚着下颚玩味似的朝她笑着,“绣娘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同那吴辙把喜事办了?”
他说着又四处探了探,问道:“怎么没见他在?”
绣娘却无奈叹了口气,“他跟着吴烈去了百越,说是置办些药材,这两日应该也能回来了。”
宋真微微颔首,“吴氏是修灵之门,也是商人,弟子不多,但名声不小。还有个奇怪的癖好,就喜欢徒步修行,闲在家里不好吗?天天整得跟个大忙人似的。”
宋真此时猛然一怔,“你说他来第一日,文府就被灭门了?”
绣娘淡淡应了一声。
“那他来几日了。”
绣娘伸手数了数,“第三天了。”
第三天了……
灭了文府,他还留在这里,便是说这里还有他要杀的人。
那他在等什么?
宋真心中有些不安,也没多时间思考就要追过去,被绣娘一把拉住,“公子怎的?”
“来不及说了,你上去把同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叫来,让他们到林府找我。”他迟疑了一会,又道:“若是那个负剑的来不了,那就算了。”
交代完他便冲了出去,也不等绣娘问话。
……
如宋真预料的那般,七尺确实被缠的脱不开身,若是放在平时,揍人这种事,无论男女,他都下得去手。
但这岁月楼中的……
是女妖精。
被劝了不知道几坛子酒水,现在就是一副痴汉模样,就算跟着亓官漓也派不上用场。
……
亓官漓一路走一路问,见远处围满了人,他于是过去。
“嚓——呼哧——”
只见得宋真在里面,正同那遂溪现身的术师打斗,二人皆是赤手空拳。原本应当是宋真占优势的,但那术师招招阴邪,稍不注意便会着了他的道。
宋真攻守兼备,不禁有些费劲。
亓官漓也跨了进去,同宋真站在齐平线上,他小声叮嘱道:“怎么回事?”
“回头再跟你说。”宋真眼神凌厉,语气微怒道,“你去屋里看看那孩子还有没有救,剩下的……”
而那术师闻见二人耳语,便趁机撒了一把黑烟,再次在二人眼前遁走。
二人冷不丁都迷了眼,宋真恼怒地大喊了一声:“秦超!”
……
片刻,那烟雾才散尽,宋真满目冷意,“王八蛋,又给他逃走了。”
亓官漓闷着头,也不说话。
……
宋真猛的看向门外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们便吓得全散了,宋真走进屋内,有个看着十四五岁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
亓官漓随他进去,见到眼前一幕,不禁惊愕住。
宋真咬牙道:“这孩子无父无母,绣娘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家,就像她亲弟弟一样。”
亓官漓听他说,只觉得愈发愧疚。
他弯腰去探了探那孩子的呼吸,忽的惊喜道:“还……还有气!”
宋真一怔,也赶紧蹲下去探,脸上先是一瞬间的喜,接着便是愁。
“没用了,渡气续命。”宋真垂眸,“我……”
他这么几个月,为亓官漓渡气续命两回,且两回时间都凑的紧,身子也没恢复全。若此刻再来一次,恐怕就不是受个内伤这么简单的事情。
“飒——”
宋真循声猝然一怔,他一把拽过亓官漓的手,怒吼道:“你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呃!”
渡气遭人打断,体内灵力激烈波动又骤歇,不禁冲了经脉,损了自身。
他呕出一口血,捂着胸口重咳,眼尾的红骤然加深。
宋真只是稍稍蹙眉,即刻又漠然道:“我救了你这么多回,可不是叫你去死的。”
经脉受损,只要好好修养些时日便能痊愈,总好过他渡气给那孩子续命。
……
宋真曾到处漂泊,有日落魄来到此处,是那绣娘施了他一碗热汤面,那时是大冬,那一碗热汤面,叫他体味到了久违的人情。
因此十分的感激,他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之人,每回都是借着讨酒来探探,叙叙旧。
说话也没什么规矩,还总开玩笑说她老,也时不时拿她同吴辙开玩笑。
……
他出神许久,弯腰将那才断了气的孩子从血泊中抱起,走去了后院。
这住处只有绣娘和这个孩子,绣娘平时繁忙,难得抽空回来看看他。这孩子也很知足,能看见绣娘一眼也能开心一整天。
有时绣娘忙到几日不归,他便会偷溜出来,躲在岁月楼门口偷望。回回都要被逮住,不过绣娘温柔,只是摸摸他的头,叫他回去。
……
宋真将他放在草芥堆上,抻着腿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咳……”见宋真看过来,他赶紧忍住。
亓官漓缓了缓,弱弱道:“你原认得那个姑娘?”
宋真微微颔首,道:“说起来她还有恩于我。”
“那……为什么还让她在那种地方?”亓官漓的言外之意:既然绣娘与你有恩,你为什么还让她在那烟花之地,而不赎她出来?
谁都知晓女子来这种地方,都是走投无路的,甚至还有被拐卖到此的,谁会真的乐意待在这。
“……” 若非尚存一丝理智,宋真恐怕想直接把他按在地上,像那时在粟阳城一样,狠狠咬住他的脖子,让他感受一下窒息的滋味。
亓官漓见他不说话,也不问下去。顿悟宋真也是穷酸,恐是想为她赎身,但也是有心无力。
“他还是个孩子,受了浊气,不多久脏腑都烂了。方才就算你为他渡气续命,他也活不久,你还平白无故搭上一条命,你以为谁会感激你?”
亓官漓低声道:“我不需要谁感激。”他又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是将死之人,死不足惜……”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宋真打断,“你不想探清那邪祟的身份了?不想替你那先阁主寻遗子了?”他语气突然变得狠厉,胸脯起伏,“你的命多少也有我给的,若不经过我的同意你擅自死了,别怪我把你那百越山夷为平地。”
亓官漓其实并不恐惧,只不解此时他为何忽然激动,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这孩子怎么得罪了秦超?”亓官漓十分不解,看宋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便问:“那……那你准备怎么跟那姑娘交代……”
宋真起身,“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