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邬蔓祯抓起简言的手,连拍了好几下木头桌子。
“稚予为啥提分手?那还不是你整天忙着拍那些乱七八糟的!”
简言不说还好,一说这个简家涛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凡你拿出对待那些素材器械一半的殷勤劲儿,稚予也不至于跟你分手,谈恋爱你能谈得半个月不联系?稚予那是脾气好,换成别人早甩你八百回了。”
“妈,您听听我爸说的都是什么话啊!”简言抓住了简家涛的把柄,立马抱着邬蔓菁的胳膊开始撒娇告状,“哪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这是亲爹吗?人家被甩了本来就很伤心了,他还往人家心口上捅刀、伤口上撒盐!”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都少说两句。”邬蔓祯立刻开始和稀泥,“你爸还不是为了你好?他最近身体不舒服,你就别气他了。”
“爸,您哪儿不舒服啊?”简言闻言立马松开邬蔓菁,殷勤地凑上去观察简家涛,“我就觉得您看着好像比之前瘦了点!”
“你啊,这嘴里就没句实话。自从上回跑半马伤着膝盖,我这不到仨月,胖了小10斤,哪儿瘦了?”
简家涛嫌弃地推开跟狗皮膏药般往他身上贴的简言,又埋怨地看了邬蔓祯一眼,“你妈这人就爱小题大做,我就是最近有点上火,淋巴结摸着有点肿,多喝点金银花露就能好。”
“真的吗?”简言显然不大信。
她正准备再追问点细节,手机突然响了,居然是工作室的房东黎建平打来的。
简言这一个礼拜,每天早中晚三次,打卡似的给黎建平打电话、发信息,就想跟他聊聊工作室提前退租的事儿。
可所有的消息到了黎建平那儿,统统石沉大海。
简言本来打定主意,要是过了这个周末,黎建平还不搭理她,她就直接上门堵人。
“小简啊,你现在方不方便来工作室这边一趟?”听声音黎建平又在大嚼槟榔,“我这儿有点小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方便方便,我现在就过去,最多……最多40分钟,您千万等我!”
简言应得极痛快,她挂了电话还没开口跟爸妈解释,邬蔓祯就已经帮她把外套跟包拿了过来,“知道你忙,赶紧去吧……路上小心点,慢点开车,咱不着急,啊!”
简言的车刚开进工作室所在创意园区的大门,就发现等她的人,不只是黎建平一个,还有三个月前就主动离职的汪筱雨,外加跟她一直干到工作室关门的实习生刘特。
汪筱雨跟黎建平俩人凑得挺近,看起来很是熟稔,刘特则一个人站在离他俩老远的地方低头玩手机。
这仨人的站位,简言完全不能理解。
毕竟汪筱雨在工作室的时候,没少在背后吐槽黎建平“穷人乍富的臭德行”,反而是刘特跟谁都关系不错,还时不时在黎建平“三缺一”的时候去凑个场。
停车场就在工作室的后头,简言路过仨人的时候按了声喇叭权当打招呼,正跟黎建平说话的汪筱雨被吓到似的猛地抬头张望,看到简言的车,明显有点意外,刘特兴冲冲地朝她挥手,黎建平则微微扬了扬头示意。
“简姐你还真过来了,我以为黎叔……刘特他俩跟我开玩笑呢!”汪筱雨殷勤地帮简言把工作室小院儿的铁门给推开,笑着说。
“你找我?”简言面上很是平静,实际上却是一脑袋黑色加粗的问号。
汪筱雨当初离职时机选得不太好,正赶上《一块红布》在纪录片提案大会上铩羽而归,紧接着本来要买他们片子的地方电视台也在签约前出尔反尔,至于那电视台后来播放了类似题材的片子涉嫌盗用他们的创意跟素材,那都是后话了。
按照刘特的说法,汪筱雨这事儿办得“十成十的落井下石”,简言倒觉得不至于,毕竟汪筱雨给的理由足够充分。
“上个月产检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说胎停就胎停了。哎,都快7个月了,给我老婆打击得够呛,现在天天在家里哭,我也没什么心思上班。”
简言不光当场批了他的辞职报告,还给了他N+1的“赔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汪筱雨有什么事完全可以直接找她,根本不需要从黎建平那儿绕上一圈。
至于刘特为什么也在,简言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刘特一眼,刘特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她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简言掏出来一看,正是刘特发过来的信息。
“简姐,一会儿你看我就得!”后面还跟着个鬼畜熊猫的表情包。
“嘿嘿。”汪筱雨这边讨好地冲简言笑了笑,“简姐,咱们进去说吧。”
刘特听他这么说,一点遮掩也没有地直接冷笑一声,汪筱雨脸色不变,黎建平却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刘特的肩膀,刘特没好气地甩开,黎建平也不恼。
“就是,进屋说,今儿这大太阳也忒晒人了!”
黎建平边说边跟着刘特晃进工作室,他脚上那双起码穿了三四个年头的暗红色塑胶拖鞋吧嗒吧嗒地拍着工作室浅色木地板,照例跟领导下基层视察工作一般在一楼转了一圈,又站在楼梯那儿朝二楼张望了好几眼,才拖了把椅子坐定。
“小简要不要来一个?提神,比你那咖啡管用!”他冲简言晃了晃手里半满的槟榔袋子,简言笑着摇头拒绝。
“真不吃啊?”黎建平朝王筱雨努了努嘴,“这可是小汪买的,也算是‘千年的铁公鸡拔毛’了。”
“黎叔就爱开玩笑!”汪筱雨不着痕迹地在背后狠狠剜了黎建平一眼。
“汪筱雨,赶紧说正事儿吧,简姐忙着呢!”刘特歪坐在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出言催促。
“简姐还没说话呢,你催什么,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你!”
汪筱雨没好气地怼了刘特一句,不过再冲简言开口,他就立马换了副讨好的嘴脸,“是这样的简姐,咱们的那台Fs7还有配套的几个镜头都还在吧,能借我用两天吗?我现在干的那个工作室不是给电视台供素材嘛……哎呀,跟您这儿当然没法比,就是个草台班子,纯靠关系,我今天才发现连台够标准的摄像机都没有。”
汪筱雨嫌弃地瘪了瘪嘴,“明天就要拍了,这临时去租器材也来不及,我就想到咱们这儿有……那什么,我不多借,最多下礼拜三就还回来。”
“你原来是打算借器材啊?”刘特把重音落在了“借”字上,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简姐你不知道,我刚才路过咱们工作室,瞧汪筱雨跟黎叔那架势,我还以为他俩要直接开门,把摄像机拿走呢!”
汪筱雨一听,脸上当即一阵红一阵白,他实在是没想到刘特能这么不给面子,更知道这摄像机今儿是“借”不走了,干脆换了个话题。
“哎呀,不行也没事儿,我就是顺路过来问一句。不过,简姐,您欠我的那N+1的赔偿,具体什么时候能给我啊?您知道我老婆胎停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也没工作,就在家里养着,我这一个人上班挣钱,其实压力也挺大的。”
简言还没说话,急脾气的刘特又忍不住了,他直接从桌子跳了下来。
“压力大?谁压力不大啊,简姐压力比你大多了!还‘赔偿’?你别忘了汪筱雨,你是自己主动离职的,哪有什么N+1的赔偿。那是简姐看你可怜多给你的,最多算‘抚恤金’,不过仨月工资几万块钱的事儿嘛,天天追简姐屁股后头要钱,你不嫌丢人,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磕碜!”
汪筱雨再厚的脸皮被刘特这么挤兑,也挂不住了。
“刘特,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我正经上班,要工资、要赔偿怎么了?这N+1可是简言自己主动要给我的,不是我逼她的!你高风亮节、你理想主义、你不爱钱?你不也去给那些网红拍擦边短视频去了吗?谁不知道谁啊,你在这儿装什么呀!”
“姓汪的,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我……我跟你拼了!”
刘特说着竟真朝着汪筱雨冲了上去,汪筱雨被他坏了好事儿,正愁没地方撒气呢,也攥着拳头迎了上去。
简言跟黎建平见状赶忙去拦,一人揽着一个的腰拼命往后拖,简言只觉得比扛斯坦尼康还要累。
她在那俩人歇斯底里的诅咒谩骂声中绝望地想,她爸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她这五年工作室开到最后,真就只剩下了这一地的鸡毛。
哦,其实不止,她还欠了工作室每个员工一笔N+1的赔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