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简言刚说了一个单字,就被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声音听起来太过陌生,根本不像是她的。
简言立刻开始用力清嗓子,结果刚清了两下,蛋卷头女孩就已经端着杯温水送到了她的手边。
“谢谢。”简言满怀感激地接过,一口气灌下了大半杯,完全没注意到女孩在听到她道谢后,脸上的惊骇表情,活像是亲眼目睹一只拥有锋利锯齿状牙齿的鲨鱼在冲着她微笑。
“你是简言。”电话对面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的语气笃定,声音听起来莫名的熟悉。
“对,我……”简言刚说了俩字,就被女人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
“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照我说的做。”女人以绝对不容抗拒的命令语调开始指挥简言。
“立刻宣布会议结束,然后起身出门左拐,走进走廊尽头右手边的第一间办公室后,马上把门反锁。在此期间,不要跟任何人讲话,任何人跟你打招呼也不需要理睬,听明白了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简言只觉得匪夷所思,她说完就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来电确实是她的号码没错,“你先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我的手机在你……”
“我说过了,‘不要说话’。”女人又一次打断了简言的话,没礼貌到了极点。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没礼貌的事儿也就不是事儿了。
“你问‘为什么要听我的’,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就凭我能让你出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这个理由还算有说服力吧?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加一条,邬蔓桢是你妈吧?”
简言猛地站起身,老板椅因为她的动作向后滑了好大一截,整个会议室的人愈发紧张地看向她,坐在末位的几个慌得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简言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握成拳的左手狠狠地砸上会议桌上,她头也不抬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散会!”
办公室门被反锁的那一刻,背靠门板大口呼吸的简言再也忍不住了,她压低声音质问对面的女人,“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哪怕是简言这么粗神经的家伙,现在也已经明确地意识到,这件事儿的不对劲程度明显过了头。
她按照女人的吩咐要求散会,可还没走出会议室,就差点崴了脚,直到那时简言才注意到,自己出门时穿的高帮帆布鞋居然变成了黑色漆皮的尖头细高跟,身上松垮自在的连体工装裤也被一套设计感十足的紧身灰色职业套装所代替。
而从会议室到办公室,不过短短几十米距离,简言遇到的每个人,不管性别年龄,个个都毕恭毕敬地跟她打招呼,喊她邬总?
“说真的,我也不太确定。”对面的女人似乎被她逗笑了,“不过我建议你去照照镜子,相信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你耍我?”简言从来没这么快讨厌过一个人。
“要说‘耍’,其实已经‘耍’过了,就算再被多‘耍’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简言不想承认女人的话确实有点道理,她负气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来到穿衣镜前,结果只看了一眼,她就惊讶地叫出声。
因为镜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给她打电话的女人对此早有防备,手机提前拿出去了老远,她此刻也正站在镜子前,镜子里那张属于简言的脸眉头微蹙,眼睛里明晃晃的都是嫌恶。
“这……这怎么可能呢?”
简言难以置信地凑近镜子,她越凑越近,直到鼻尖顶到镜面才停下来,她狐疑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是有感觉的,然后又用力掐了一把,结果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麻烦你爱惜一下我的身体。”简言直到这时才听出来,手机那头那个熟悉的声音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声音,只是因为重音、断句还有语气的不同而变得有些陌生。
“……那我的身体呢?你现在在哪儿?在我的工作室吗?”
“如果你管这个跟垃圾场差不多的地方叫工作室的话,那我确实是在工作室。”占据着简言身体的女人边说边把手里的海鸥相机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你想得到什么?”简言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我是谁?”女人重复了一遍问题,没有回答,只是把问题又抛还给了简言,“你不认识我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简言忍不住反问,却也开始认真观察镜子里的那张脸。
这张脸很漂亮,瞧着最多也就比自己大个七八岁的样子,眉眼之间确实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简言拧眉思考,刚才一路过来,那些人都喊她邬总……简言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抬头去看右侧的下颚角,居然真的被她找到了那颗痣。
“你……难道你是邬……你是小姨,邬蔓菁?”一句话被简言说得七零八落。
“你居然真能认出我,还知道我的名字,你妈跟你说的吧?”在简言认出自己的脸后,邬蔓菁的冷硬语气总算稍稍软了一些。
简言不知道该怎么跟邬蔓菁解释,她不止知道她的名字,“邬蔓菁”这三个字之于她家以及舅舅邬蔓英家,就像是“伏地魔”之于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都是“不可说”的存在。
通常情况下,只会用“她”来指代。
简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舅舅那时还没结婚,每年大年三十都会来她家吃年夜饭。
那时,舅舅一喝醉就会哭着说什么“要不是她,咱俩也不会这么早就没了爹也没了妈”之类的话。
简言那时候也是四五岁,根本不懂事,懵懂地问过一句“是她害死外公外婆的吗“,却被很少发脾气的邬蔓祯给硬生生训哭了。
“小姨,咱俩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不知道。”
“哈?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会听我的吗?”邬蔓菁语气那么理直气壮,搞得简言压根没法反驳。
“那咱俩现在算是……”简言又低头看了一眼属于邬蔓菁的身体,阔腿裤下的那把腰看起来比她的还细呢,“灵魂互换了?”
“这种摆在眼前的事实,我觉得就不需要你再画蛇添足地重复一次了。”
被自己的声音这样冷嘲热讽,这种体验实在是新鲜得过头,也古怪得过头了。
简言嫌弃地瘪了瘪嘴,镜子里属于邬蔓菁的那张脸也跟着瘪了瘪嘴,不过肌肉的走向明显有点生硬,显然小姨很少做这种幅度过大的表情。
邬蔓菁也在端详镜子里属于简言的脸,她轻轻地皱眉,镜子里的简言也跟着皱眉,她反手摸了摸脸,年轻女孩才有的肌肤触感让她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我会马上赶过去。在我赶到之前,你呆在办公室里,不许见任何人,知道吗?”邬蔓菁再次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简言。
简言没有马上回应,她死死盯着镜子,兀自沉浸在跟从未谋面的小姨莫名灵魂互换的巨大震撼中。
“我跟你说话呢简言,听见了没?”毫无耐心的邬蔓菁立刻提高了声音呵问。
简言全无防备,被她吼得一惊,“啊,听……听到了,小姨。不过您准备怎么过……”
邬蔓菁根本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简言无语地看着手机,顿时觉得从小到大听过的那些关于小姨邬蔓菁的离谱传闻,可能都是真的。
传闻中,小姨邬蔓菁在19岁那年拒绝了家里介绍的青年才俊,跟着个比她大10岁的有妇之夫私奔了。
在舅舅邬蔓英的讲述里,那个有妇之夫虽说不是个好东西,“他那可是拐带良家妇女!”
不过还算有本事,他开了个小服装厂,没几年就发了,人呢也算有良心,“不管怎么说也娶了她,可惜命不好”,没过几年有钱人的好日子,就意外坠楼死了。
“绝对是跟她脱不了干系!”简言还记得舅舅跟她妈说这话时激动的模样,“肯定是她为了钱把人给害死的。哎呀,怎么不可能啊?姐,你是不是忘了她小时候从爸那儿偷钱,还陷害给我的那件事儿了?这个女人就是蛇蝎心肠,打小就坏,一定就是她,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