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红六军团按照红十七师、军团部、红十八师序列东进,准备到石阡县的甘溪休息,然后利用夜晚越过石镇大道。
这天凌晨,部队便开始向甘溪前进。
十七师五十一团是前卫团,周仁杰营长带领的第三营为前卫营。此时,红六军团参谋长李达和团参谋长马赤,分别随五十一团团部和三营营部行动。周仁杰则走在团侦察班和营尖兵排之间。
上午九点多钟,三营进入甘溪镇。镇里看不到一个人,按照惯例部队没有进入老百姓家,只是隐蔽在土墙边休息待命。
周仁杰当即下达命令,团侦察班、营尖兵排分别伸出镇外向石阡方向观察警戒;随即自己也跟着侦察班、尖兵排在镇外观察。
约摸半个小时,忽然发现镇东北通向石阡县城的大路上,有三个穿黄色上衣和着短裤的人,身后还跟着一条狗,两前一后朝镇里走来。
周仁杰觉得这几个人可疑,立即传令部队隐蔽起来,并派出两个大个子便衣侦察员,夹着雨伞,装扮成保甲长的模样,笑着脸儿迎上去,打着手势表示欢迎。
两个侦察员力大无穷,等靠近那三个可疑人之后,果断地一人挽挟一个连拖带曳地把那两个家伙抓了过来……走在后面的那个见势不妙,连忙带着狗扭头就跑……
这两个家伙被带到镇边,经周仁杰一审,全招了。原来他们是桂军十九师派来的侦察员,据他们招供敌人正向甘溪这边扑来。
情况十分危急,周仁杰当机立断,一面派人将“舌头”押送团部,一面命令部队沿镇边土墙散开,重机枪排配置侧翼,另一个连上后山占领青龙嘴前沿的无名高地。
部队进入阵地后,一边作战斗准备,一边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因为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恶战,打起来就可顾不上吃午饭。
不一会,敌先头部队出现了,敌距我四五百公尺处,中间仅隔一条三百多公尺宽的拢坝;靠敌人那一面有一条干河,敌一部利用河堤作掩护,沿着干河道隐蔽地向三营阵地接近,另一部沿着干河道,向左翼侧后的军团部方向运动。
十一时左右,桂军十九师主力陆续赶来,先后占领了镇东的寨面坡、镇东北的白虎山高地,控制了镇北群宝山高地。
十二时左右,敌军依托占领的山头、河堤,凭借火力上的优势,在轻、重机枪掩护下,首先用一个营的兵力向三营正面发起进攻。
周仁杰命令营通讯班刘班长通知前沿连队:“要沉住气,等敌人靠近时再猛揍!”待敌进到离前方阵地五、六十米时,周仁杰举起驳壳枪,喊了声“打”,霎时,重机枪、步枪、花机关枪吐出条条火舌,敌人立即倒下了一片。进攻中的敌人受到三营的突然打击后,纷纷掉头退回到河堤后面。
“这只是敌人试探性的进攻,最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周仁杰非常冷静,利用战斗间隙,调整了部署,留一个连和一挺重机枪坚守前沿阵地,其他二个连和机枪排移至后山青龙嘴前沿的无名高地,命令战士们抓紧时间挖掘工事,扫清机枪射界。
不一会,敌人果然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敌军兵分两路,一路仍从正面攻击,一路从白虎山、寨面坡之间的干田,向三营阵地侧翼发起进攻。进攻的敌军在军官督战下,端着枪,猫着个腰,嘴里还不停地嗷嗷吆喝着,向阵地猛扑过来。即刻间,枪声像爆竹似地响了起来,阵地前子弹横飞,硝烟迷漫。
战士们沉着应战,当敌人靠近时,才集中兵器开火。不一会,接连打退了敌人几次冲锋。然而,由于进攻的敌军能依靠白虎山、寨面坡这两个高地的火力支持,便一步一步渐渐逼近三营的前沿阵地,甚至有一部分敌军占据了阵地右翼村落一角,如果这部分敌军以此向前延伸,前沿阵地将受到很大威胁。
周仁杰大声叫喊:“侯副营长!”
“到!”侯副营长立即出现在营长面前。
周仁杰说:“你立刻带一个连队,乘敌立足未稳,组织反击,把被敌人夺去的右翼阵地夺回来!”
“是!”侯副营长迅速带领战士们冲了过去。
此时,团部和军团总部及时调整了部署,指挥部队迅速投入战斗。很快团部命二营接替三营右侧阵地。周仁杰便带领三营集中于青龙嘴前沿无名高地正面防御,团部和一营在青龙咀、老鹰岩一线展开,全团摆开了三角形纵深防御阵地。
与此同时,刘转连所在的四十九团也立即进入甘溪左侧高地展开。四十九团一营营长刘转连和周仁杰都是茶陵人,两个营的茶陵老乡也都不少,这两支长期在血与火的磨炼中结成亲密友谊的兄弟部队,多次在一起并肩战斗过,而且配合得非常默契,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恶仗还在继续,周仁杰清楚地知道三营阵地的重要性,他对战士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顶住!因为我们身后就是军团机关……今天,我们在这里多项一小时,哪怕是多坚持几分钟,就能为兄弟部队加强防御、掩护军团大部队转移赢得时间;所以我们宁可自己牺牲,也要保证大部队安全突围,没有命令,谁也不许撤。”
敌人两次从正面进攻遭到失败后,又派出一部分兵力沿着干河道,从群宝山山脚下向西南红六军团纵深迂回运动,主力仍留在三营阵地对面。
阵地上一时间寂静得很,空气中仍弥漫着呛人的硝烟,战士们圆睁着双眼,注视着敌人一举一动。
敌人架在河堤上的重机枪又疯狂地吼叫起来,更大规模的进攻开始了。
这时只见从河堤后面爬出黑压压一片敌军,分多路向红军阵地蜂拥而来。红六军团与桂军是第一次交手,相互不摸底。他们的装备在地方军阀中比较精良,每班都配置一挺轻机枪,进攻时敌军几十挺轻机枪一齐扫射,火舌似飓风般地从阵地上扫过,弹头落在阵地岩石上叮当作响。战士们身后树林里的枯树干草燃烧起来,阵地上霎时间浓烟滚滚,火光闪闪,火药味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红军机枪少,子弹也少,手榴弹大多是自制的马尾手榴弹,在山地树丛中,扔出去不是挂在树枝上,就是落在草丛中,不能落地开花。桂军大部是广西人,个头小,动作灵活,善于山地作战,战斗力较强,因而战斗进行得很激烈,打得十分艰苦。激战中,敌人曾几度占领三营部分前沿阵地。战士们打得非常顽强,他们时而投掷手榴弹,时而冲出去与敌人拼刺刀。受了轻伤的同志顾不上包扎仍坚持战斗,受了重伤的同志躺在那里帮着压子弹。
就在这时,周仁杰亲自压阵的机枪排阵地上,忽然钻出一大群敌人,企图夺取我机枪阵地。战士们当即甩出一排排手榴弹,周仁杰的驳壳枪子弹已打光,便顺手拣起身旁牺牲了的战士的步枪,带着掩护机枪排的步兵跃出战壕,端起刺刀,怒吼着冲向敌群。顿时,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刺刀乒乓搏击声、喊杀声响成一片。经过几番血战,终于把这股敌人击退了……敌人连续进攻了三次,一次也没从正面突破三营阵地……
忽然,通讯员就跑来报告:“……教导员在刚才的反击冲锋时牺牲了……”
机枪排朱排长则悄悄对周仁杰说:“营长,我们的子弹已不多了……”
周仁杰咬了咬嘴唇,果断地下达命令说:“各阵地清点人员,收集子弹,加固工事,把重伤员和没有子弹的重机枪先撤出阵地,准备敌人再次进攻。”
“是!”指战员们纷纷领命而去。
敌军见从正面难以突破,即以主力分两路向龙骨屯和泥东坳迂回,留下一部分人马与三营对峙。不多久,甘溪镇西龙骨屯方向枪声大作,三营正面的敌人的轻重机枪也猛烈射击,渐渐枪声就稀疏了。显然,敌人这是为了配合主力向我纵深进攻而牵制三营。此后,敌我双方处于对峙状态。
此时,萧克终于搞清前方所发生的情况,于是立即派出红军学校占领龙骨屯和老车土等高地抗击敌人;然后又把战斗强的第五十团派过去接替红军学校,继续阻击敌人,掩护军团主力向甘溪东南的大地方转移。
待军团主力安全撤离后,周仁杰才带领三营撤离阵地……
从甘溪撤出来后,红六军团在任弼时、萧克、王震率领下,在大土村以南深山密林中披荆斩棘,开拓通路,终于摆脱当面敌人到达了大地方。然而,第五十团在掩护主力撤退时,其退路被敌切断……
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红军只能利用崇山峻岭和密布的深林与敌人周旋,一旦寻找到了敌人的间隙或薄弱环节便冲出包围,迅速转入黔东苏区与红三军会合。
第二天,红六军团主力进至红庙,打退了桂军第十九师的追击,然后向南转移,又在石镇大道间的路腊遇到敌人堵击,便离开大路,利用绳索,翻越了悬崖峭壁的滴水岩,到达紫荆关一带。可是施秉一线地区有重兵防守,难以向南突围,只好又绕道北行,经马溪、走马坪到河闪渡,准备西渡乌江。然而,黔军团在乌江西岸布下了重防,渡江未成,又折向东,经瓮溪司到达朱家坝,准备经板桥渡过石阡河,前往印江会合红三军。
10月16日,部队进到龙塘、关口一带时,遭遇湘军、黔军的联合堵截,红十八师直属队和后卫第五十二团进到十二山至柏杨时,被敌切断,与军团主力失掉联络。战士们英勇顽强,与敌奋战几昼夜,终因众寡悬殊,最后弹尽粮绝,五十二团团长田海清遭敌杀害,师长龙云被俘,遭军阀何键杀害。
第二天,红六军团由石阡以西的国荣出发,午前重抵甘溪,决心乘敌不备,利用夜晚向东冲出敌人包围。当天中午经杜脑山、卧水,黄昏前到达干河坝。这时,石镇大道间的平贯只有谢明强团一个营,马厂坪没有敌军。红六军团抓住这个有利的时机,以警卫营抢先占领马厂坪并控制了向东去的大峡谷谷口,主力部队利用夜晚在当地老猎人的指引下,鱼贯东行,从一条没有道路的大峡谷中向东突围,穿越石镇大道,顺利穿过峡谷,终于突破敌军包围……
甘溪战斗中,首先突围的红十七师第四十九团和第五十一团各一部,在军团参谋长李达的率领下,临时组成特务团,在大地方附近越过石镇大道,经地印、客楼、闵孝于11日到达江口县的茶寨,又从德旺以北绕过梵净山,经过多方调查了解,终于两天前在沿河县的水田坝与红三军会合。
贺龙得知红六军团的情况后,不顾湘西敌军陈渠珍部及黔军的拦阻,亲率红三军主力,在李达的带领下,前来迎接红六军团。
甘溪战斗后,与主力失掉联络的第五十团,由于退路被切断,无法去大地方寻找主力部队。于是,他们决定直奔印江去找贺龙军长,结果在一个十分熟悉路途的向导带领下,凭着国民党出版的半张报纸,在平贯与河口之间乘隙通过石、镇大道,经东坪地场、大坝场、德旺,在梵净山山脚的木根坡,找到了前来接应红六军团的贺龙部队。
红六军团主力越过石镇大道后,从敌军间隙中兼程前进,经尧寨、冷家榜,击退湘军第一一零团与黔军一部的阻击,在公鹅坳通过石江大道,继经茶寨、德旺、缠溪、慕龙,于23日到达印江木黄。24日,贺龙、关向应率红三军主力及李达部队从芙蓉坝、锅厂到达木黄,两军胜利会师。
红六军团从1934年8月7日由湘赣苏区突围西征,连续行军作战近八十天,跨越敌境五千多里,战胜了湘、粤、桂、黔四省敌军的围、追、堵、截和自然界的无数险阻,历尽千辛万苦,付出重大代价,终于与贺龙领导红三军会师,胜利完成中共中央、中革军委赋予的战略任务,为中央红军向湘西实施战略转移,起到了侦察、开路的先遣队的作用,唱响了伟大长征的第一曲颂歌。
不久,中央红军开始长征,红六军团和由红三军恢复的红二军团一起并肩作战,在湘西大显身手,有利地牵制了国民党的部分主力,为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和长征胜利创造了机遇,赢得了最最宝贵的时间。
1935年10月,红六军团接到中央的指示,和红二军团一道向黔东石阡、镇远、黄平地区实行战略转移;再一次踏上漫漫征途。1936年7月,红六军团和红二军团一起到达甘孜地区,与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随后组建了红二方面军。1936年10月,红二方面军渡过渭水,到达将台堡,与红一方面军会师。至此,红六军团才胜利结束长征。
红六军团这支起源于茶陵游击队的茶陵人民的子弟兵,长征的时间最长,自1934年8月,至1936年10月,历时两年零两个月,经历的困难最多,承受的牺牲最大,表现最为突出的有谭家述、周仁杰、刘转连、段苏权、陈外欧、王光泽等。
尤其是段苏权,这位共青团干部出身的红军将领,19岁就担任中共黔东特委书记兼红军黔东独立师政治委员,为黔东革命根据地的创建立下了汗马之功。为了掩护主力转移,他主动要求和王光泽师长一起率黔东独立师留下来阻击……
黔东独立师是临时组建的,它是由地方武装加上红二、六军团留下来的300多伤病员整编而成,全师近800人,枪400余支。这部队看起来不像是一支战斗队伍,而更像是一支收容队。由时任红六军团53团团长的王光泽任师长,红六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段苏权任政委。出生湖南茶陵县的段苏权和衡山县的王光泽,最初的生活轨迹是重叠的,他们都是在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段苏权任共青团茶陵县委书记时,王光泽已是茶陵县警卫营营长。也几乎在同一时期,段苏权任红六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王光泽也随茶陵县独立团编入红六军团建制,不久担任53团团长。当他们走马上任黔东独立师师长和政委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支队伍要完成两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一牵制万余敌军,掩护主力挥师入湘;二在川黔边坚持游击战争。谁都知道这支部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大部分干部战士是湖南或江西人,想在当地隐藏起来相当困难。
共产党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果不其然,因敌众我寡,队伍被打散,师长王光泽兵败被俘,最后英勇就义。段苏权自己也因身负重伤,与部队和组织失去了联系。后来,伤稍微好了一点,便开始找组织,找部队。他凭着坚强的毅力和不屈的意志,千里迢迢,一路要饭,一半走,一半爬,先是找到湖南茶陵老家藏了起来,到伤全部好了,体力恢复了,再北上找党。历尽艰险,终于于1937年9月在太原找到了部队。就因为这事,授衔时他未能评为中将。不仅如此,文革时有人颠倒黑白,说他是可耻的逃兵,以致这位老将军一肚子怨气,临终前立下遗言:“死后不进八宝山!”
红六军团里参加长征的茶陵子弟,像段苏权这样的人大有人在,许多人比他很不幸,不是牺牲在长征路上,就是受伤后散落在四川、贵州藏族等少数民族居住的荒山旮旯里,埋没一辈子……长征后,一路出生入死,幸存下来,修成了正果,被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封为将军的除段苏权外,还有21人,他们的名字是:谭家述、周仁杰、刘转连、刘道生、李俭珠、陈外欧、谭善和、龙书金、刘月生、龙开富、颜吉连、颜金生、陈志彬、袁福生、邓冬哲、谭天哲、李振声、周则盛、曾敬凡、陈浩、谭文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