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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平2023-06-28 10:403,965

  

  1931年春,在一个阳光明媚、山花烂漫的日子,周仁杰揣着茶陵县委的介绍信,走出九陇山区,直奔湘赣苏区的中心江西永新县城。

  永新城地处湘赣两省的交通要冲。她位于罗霄山脉中部,南靠井冈山,北抵武功山,西临九陇山,东接拿山;境外山脉环绕,境内山峦重叠,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条禾水自西而东,穿越县城而过,滋润四周大片的盆地,养育了勤劳的山里人。这里人口众多,物产丰富,是理想的屯兵之地。早在井冈山时期,毛委员就提出“大力经营永新”,红四军下山后,特别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丢失后,这里就成了湘赣边界的政治军事文化中心,历届的湘赣边界特委、赣西南特委西路行委、湘赣省省委、省军区都设在这里。故被称为湘赣边界的“莫斯科”。

  周仁杰在去永新的路上,遇到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下午4点左右,周仁杰来到澧田镇,手持红缨枪的儿童团员见他行色匆匆,又操的是外地口音,便盘查得格外严格。而周仁杰一心想急于赶路,这使那些小鬼们更加生疑,于是拿着他的路条和介绍信,把他带到了乡政府。

  乡政府的办事员看了介绍信,知道他是去教导队培训的学员,儿童团抓错了人,赶紧向他赔礼道歉说:“同志哥哎,真对不起了,耽误了你的行程,是儿童团识字太少了。”

  周仁杰连忙笑着说:“没关系,不要紧,我紧赶一阵就是了……”

  办事员又说:“你走了一天的路,很累了,赶到县城要天黑的。我看你今晚就在这里歇吧,明天天亮了,再赶路?”

  周仁杰摇了摇头说:“不!谢谢你的好意,我的心早已飞到学校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我走惯夜路,没关系……”

  从澧田镇出来,周仁杰几乎是一路小跑,紧赶慢赶,可走到永新城时,天还是黑了。一打听,教导队根本就不在县城,而是在禾川镇东里村颜氏大宗祠。

  周仁杰打听好去的路线,简单吃点东西垫饱了肚子,又往禾川赶,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哨兵见来了位新学员,要带他去报到。

  周仁杰摇了摇头说:“太晚了,别打扰教官们休息……”

  “那你今晚怎么办?”哨兵问。

  “就蹲在这,陪你放哨吧!”周仁杰笑着说。

  周仁杰跑了一天的路,又一宿未睡,可第二天,出操时,集合号一响,仍然精神抖擞地跑到了教官的面前。

  “报告,军事队学员周仁杰前来报到!”

  担任这天的教官,恰恰是从前线抽回来的独立一师参谋长谭家述。他仔细打量了周仁杰,问了句:“你就是周仁杰?”

  周仁杰大声地回到说:“是!长官!”

  “昨天晚上来的?”谭家述又问。

  周仁杰点了点头。

  谭家述说:“办报到手续了吗?”

  周仁杰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谭家述说:“那你昨天晚上,睡在哪?”

  周仁杰指了指门口的哨位。

  “嗯,不错,是块当兵的料!”谭家述再一次重新打量了周仁杰一番,点了点头,然后对旁边的李俭珠说:“带他去办入学手续。”

  “是。”李俭珠“啪”地敬了个军礼。

  李俭珠领着周仁杰穿过一排平房,向一幢白色的两层楼房走去。这里原洋人布教的福音堂,现在做了教导队的办公场所和教官们的宿舍。

  “你也在这里?”周仁杰说。

  李俭珠点了点头。

  周仁杰和李俭珠有过一面之交,那是马江游击队被打散后,他逃到洮水苏区时认识的,当时李俭珠是洮水区警卫营的政委。

  李俭珠告诉周仁杰说:“洮水区警卫营扩编为县独立团后,我就离开了部队,调到县肃反委员会,担任预备队队长兼政委,预备队的任务是看押捉来的土豪劣绅和反革命分子。县内的反动势力对我恨极了,他们跟着国民党军队进攻苏区时,用重金悬赏捉拿我。为了保存革命的火种,上级命令我率预备队离开苏区,撤到严塘、龙山一带活动,后转移到江西永新。前些日子预备队缩编,组织上便安排我到教导队学习,编入工人队,任副指导员兼支部书记。”

  “哦……”周仁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刚才那位教官呢,他是谁?怎么认识我?”

  李俭珠不解地看了周仁杰一眼,说:“谭家述呀……威震湘赣省的茶陵游击队队长,现在独立一师的参谋长三团团长谭家述,你也不认识呀……”

  周仁杰惊讶地说:“他就是谭家述?”

  “对!”李俭珠点了点头。

  “我以前只听过他的威名,没见他本人。听说他很早前,就参加过叶挺的教导队,又有这么多年的实战经验……有这样好的教官,真是太好了。”周仁杰兴奋地说,停了停又问,“对了,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李俭珠说:“你的名字谁不知道?你这家伙,年龄不大,在茶陵苏区名气可不小,好多领导干部,大革命时,就晓得西乡有个周球保,那是不是你呀?”

  周仁杰点了点头。

  办完了报名手续,安排好了住宿,操场上的操早散了,周仁杰便随着学员们一起吃早饭。吃过早饭后,李俭珠便带着周仁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教导队的营房在一个大祠堂里,系永新县禾川镇东里村颜氏大宗祠,该祠时,建于清同治年间公元1871年,为3进6柱5开间斗式砖木结构,进深42.3米,阔16.45米。远远望去,这就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大院落,很像旧时的衙门,非常气派。院落中间是一座白色的两层楼,那是办公室和教官的住房;楼房的两翼各有三排长方形的平房,这便学员的宿舍;楼后面有三间大教室,院内外各有一个大操场,可以供学习操练时用;厨房则在院外的边沿。院子虽然简陋,但整齐、洁净,布局合理,是个比较理想的军营和学习训练场所。

  教导队的生活紧张而有秩序。早晨,起床号一吹,学员们立即起床穿衣整装到操场上集合。从起床开始,上厕所,洗漱,整理内务,所有的一切必须在15分钟内完成。但学员们仍然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为了达到这一效果,大家每人准备了一副夹板,被子叠整齐以后,用夹板夹得有棱有角。暂时不穿的衣物统一装在一个小包内,晚上做枕头。白天,则一律放在被子前,远远望去,横直都成线,整齐划一。住宿安排以区小队为单位,每个区小队寝室的走廊上有一长方形洗脸木槽。起床前,炊事员挑水注入槽内,起床号一响,穿好衣服赶紧去洗脸,运作慢了,就得罚洗操场。

  训练则非常苦,但也很快乐。就来练习大刀劈刺来说吧,看似简单,其实要求要求非常严格,每个动作都必须稳、准、狠,刚劲持久,这样才能练出过硬的格斗杀敌真本领。练劈刺的头几个星期,全身筋骨疼痛,臂膀红肿,晚上睡觉翻身也翻不得。大伙做梦都喊痛,个别体质差的竟然晕倒在操场上。

  周仁杰从小磨砺惯了,倒不觉得什么,当天是觉得累,但睡一晚上,第二天就没什么了。然而,他刚来时,在吃饭这样一个生活小节上,挨了批,被谭家述狠狠地尅了一顿。

  事情是这样的,学员们一日三餐,每顿饭都要集合站两次队。吃饭前,以区队为单位集合站好队,待炊事员将各班的菜打到盆内摆好后,听口令解散盛饭,盛好饭在菜盆子周围蹲着,等候号令,吃饭的哨音一响,便各自就餐,时间仅限5分钟。吃饭时,必须快,大家几乎都是狼吞虎咽,五分钟时间一到,哨音再一响,无论吃完没吃完,都得放下碗筷,立即归队站好,由值日的带出食堂。这时,值日官如果发现谁的碗里有剩饭,或谁的嘴巴在蠕动,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饭菜,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周仁杰小时候肠胃不好,有个细嚼慢咽的习惯。刚来教导队,吃尽了苦头,每次吃饭,别人吃两三碗,他一碗还不敢盛满,生怕哨子响了,碗里还有剩饭。因此,天天饿得眼睛冒花。

  一天,他饿得实在不行,便多盛了点。吃的时候就像战场对付敌人一样拼命吃,总算在哨声响起前,把饭吃完了。

  然而,他刚站到队伍里,就被谭家述揪了出来。“周仁杰出列!”

  周仁杰这才觉得嘴角粘了点什么,也许是饭粒吧。“完了,完了,完了……”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懵里懵懂地走了出来,立即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谭家述走到他身边,用手指轻轻地捏住那粒饭粒,用手帕包了起来。

  队伍的骚乱安静下来了,大家望着谭家述铁青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出。

  “知道该怎么处罚吗?”谭家述问。

  周仁杰大声地回答说:“报告!知道!在太阳底下,站两个小时!”

  谭家述下达命令说:“目标,操场,跑步走!”

  就这样,周仁杰在烈日下曝晒了两个小时。

  晚饭后,谭家述找到周仁杰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吗?”

  周仁杰说:“报告长官,因为我违反了训练管理条例!”

  谭家述说:“你是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周仁杰不解地问。

  “那另一半,就是治治你这吃饭特别慢的臭毛病,”谭家述笑着说,“我听李俭珠讲,你平时还吃一到其他同志的一半多,这样下去怎么行,你的身体会垮掉,还不等敌人来打,你自己就把自己消灭了。”

  周仁杰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脸红到脖子根了。

  “你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怎么惯出这么个毛病……”谭家述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到教导队后,我已经快多了……放心吧,长官,我一定会改掉这个坏毛病!”周仁杰信誓旦旦地说。

  谭家述说:“我教给你一个好办法。”

  周仁杰说:“什么办法?”

  谭家述说:“每次吃饭,你都把它当作一场战斗,把饭菜当作敌人,这样你就会很快地把它们消灭!”

  周仁杰说:“今天中午我就是这样做的!”

  “哦……这是怎么回事?”谭家述不解地问。

  “这几天我都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今天中午的饭多了点……”周仁杰解释说。

  “看来我今天惩罚你,惩罚错了……”谭家述说。

  “不!没错!别人能吃几碗,我离这要求还差得远!”周仁杰说。

  “乱世用重典,响鼓用重锤!这样严格要求自己,很好,这样将来才能成大器。”谭家述握紧拳头,敲了敲周仁杰的肩膀,然后将那个包着饭粒的手帕,交给周仁杰说,“把这个留下吧,时时鞭策自己,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红军指挥员的!”

  周仁杰接过手帕,“啪”地敬个军礼,大声地说:“谢谢长官!”

  1931年9月,国民党军又占领了永阳,谭家述接到上级命令要他带领部队去攻打永阳镇。因为走得急,又是晚上,乌云遮月,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学员们都不知道。周仁杰得知消息后,追了好几里地去给谭家述送行,结果一身被淋得浸湿……

  谭家述这一走,直到年底培训班结束,再也没回到教导队。但关于他的消息则不时传到了校园,一会说他在永阳战斗中牺牲了,一会又说他负了重任,在什么地方养伤……

  周仁杰一直替他担心,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每天临睡前都要为他祈祷,希望他早日康复,回到校园,传授自己知识,教自己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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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赣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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