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伙们上楼抓人时,“柳苏云”早已跑远,他在街拐角摘下及胸假须,撕去剑眉,戴上斗笠,一路用力擦去脸鼻上白粉。路上行人渐多,他目不斜视,疾步过街,拐进小巷,无人则飞奔,有人则疾走,有南向南,无南向西,终于跑出镇子,冲进一片树林,趟着枯枝败叶钻进林草灌木枝丛的深处,直到荆棘划脸,与外隔绝才停下来,这里无处可坐,只能蹲下来大喘粗气。
另一边,盘清镇慎知老店中,店伙带着地保、众伙计敲开沈彬对面房门,真正的柳苏云睡眼惺忪,问有何事,众人大惊,再问时,戏少自称对面的客官好奇扮戏,昨日就付了二两银子,约自己今日来给他化妆扮戏,于是才今日一早来此。方才为这位水先生扮完戏,就回屋睡觉了。至于身上的衣服,既然人家出了那么多钱,想要自然就给了,更何况人家还还来一套更好的,只是脏破了点,补补洗洗还是不错。原来刚才那走的就是告示要寻之人,此人为何消息如此灵通?
一众伙计只能咂舌,地保骂骂咧咧,说到手的银子飞了。书中代言,盘清镇地保前晚收到城中送来的一叠寻人告示,当时就找人分派下去,或是当晚,或是次早,那些人分去镇中各处贴出。柳苏云大早来镇中办事,发现有人在贴告示,惊见沈彬画像,再一细看,那告示名为寻人,行文却似有鬼。
是时街上尚无行人,柳苏云待贴人走远,将告示揭下卷起放进袖子,疾往慎知老店来,沿路还有两张新贴告示,他也都趁无人揭下,到慎知老店时,客栈刚刚启板,还未开张,看到店门口一模一样的告示,心说不好,进店将身上所有的二两银子全部押上,说要打店,问明“水先生”的房间,便要求住在对面。店伙虽奇怪,只说“他一会儿便走”,便安排下房间,并未多言。
此时全店伙计早已看了告示,早派一店伙跑去通知地堡,其他人为防沈彬跑掉,分开守住各口,由柜上店伙以言辞拖住沈彬。地堡早受城中人托过,店伙来敲门时还在睡觉,一听店伙的话便觉得是银子送来了,当下随店伙奔去慎知老店,安排众人准备“拿人”,并让人将马牵去别处。
柳苏云进屋被沈彬听见,沈彬开门问店伙备马之事,店伙搪塞后下楼,柳苏云在屋中听得真切,这才拿了告示提了化妆箱来找沈彬,口称“特来搭救”,见沈彬并不疑惑,知道自己猜对,而他早想好计策,以戏妆扮沈彬,二人交换外衣,沈彬粗扑戏粉,挂上长髯,拿了包袱下楼,他则回对屋睡觉。临走嘱咐沈彬,向西南走,因为那条两路上告示都被他揭掉,那边的人,应当还未看到那告示。
说回沈彬,虽暗叫侥幸,已是一身冷汗,不过长衣换成短衣,确实走着方便多了。命运弄人,早年在小兴茶棚看短衣客们奔波劳作,常常也想穿穿短衣,此时竟忽然达到了。沈彬歇过气,在林中把泥土涂在脸上。那告示画得极像,看来何六已经成交,他九月初五回西安城,今天九月初七,既然咸阳地面见到这告示,看来西安周边各地怕是都有了。一时间,沈彬感到天地虽大,已无容身之处。
没了马,沈彬只得步行。好在怀中还有干粮,沈彬在密林里干啃下一些,胃中稍安,定了定神,出了林子,辨明方向,向南走去。
沈彬拉低斗笠,低头而行,一路避人,人只道路遥知马力,却不知无马才更知路遥。上了离县城较远的小路,沈彬才逐渐放松下来,那张告示并非官府通辑令,路上的人都要赶路,就算见过那告示,也不会去注意自己。真要提防的,是铁太岁散在外面专门追找自己的爪牙。在西安城中时,只有在旧雨来今轩见过自己的那几个能抓自己,而现在有了何六的画,恐怕全都能认出自己了。沈彬暗想,何六,你可害苦了我也。好在自己现在身着短衣,一脸泥尘,或许能做以遮掩。
从西边绕过西安城,一路向南,路上无非啃几口干粮,不敢停步,一直走到日向西斜,已进鄠县地面。此处离县城还颇远,官道旁林木渐疏,原来林子那边有条小溪。沈彬穿过林木来到溪边,捧着喝了几捧溪水,这才解了干渴,清水沁人心脾,沈彬差点把脸给洗了,想到脸上的泥,沈彬沿溪找一处静水洼照了照,脸上白粉并未擦净,与泥巴混在一起,看着非常奇怪。在店中时,柳苏云道:“沈兄,我只给你上一片丑粉,你寻机会便擦了,须眉也去掉,不然他们只一路问‘见到一个扮上戏的人没有’,便能一路追到你。”沈彬不由叹其周到。
沈彬索性把脸洗过,又重用湿泥抹上脸,再照时,确有点难认了,这才回官道。走在林中时,头顶突然响动,沈彬抬头一看,上面树枝在动,似乎是有个东西落下来,它在枝叶间滚来弹去,最后落在一大丛灌木中,沈彬过去扒开叶子一看,原来竟是一只鸽子,鸽子腿上挂物,还是一只信鸽。
沈彬不由想起玉楼,那只褚二伯的爱鸽,从扶风送信到凤翔来,掉进自家院内洗砚池中,叔叔沈秀将其救起时,见其已双眼发黑,流下墨泪,实已病入膏肓。正值鸽疫肆虐褚记鸽报行的鸽社,沈彬一声叹,心说这鸽子若是没了,这信可不能落失,还须替它送到,此事事关鸽社信誉,发鸽信本就不算便宜,如今信鸽中途坠落时有发生,主顾就必然减少,行社经营便雪上加霜了。
沈彬捡起信鸽,仔细查看,发现鸽子并无病相,只是那脚上携物明显过重,因此累倒,竹枝筒刻有褚记印志,是褚家行社信鸽无疑。沈彬虽非专家,也略有经验。鸽子“送信”时归心似箭,为防它醒来后勉强起飞受更大伤,沈彬找出软布条绕几圈缚住鸽翼,又见那重物已将鸽脚挂出伤口,想先将铜丝解了去,可细看时,那铜线勒进肉中,不易处理。看来须赶紧找地方安顿下来才好为它治伤。
就在此时,官道上人马声近,伴着“合吾——合吾——”的号子声,一支队走来。就听一人道:“吁——!合吾!都听好,放亮招子四埝把合,支起顺风子,留神剪路的吃生米儿的,横挂合吾!”。
沈彬听得清楚,不由想乐,小时叔叔沈秀前脚教了他书,他后脚在学馆便以此对答监学大人——那时他以为对“学以致用”有所体味,而今日才知那时之不知。
这几句当然是点子,好在江峡全教过他,“瓢”便是脑袋,“招子”是眼睛,“顺风子”是耳朵,“剪路的”和“吃生米儿”的都是劫道的,前者有组织守江湖规矩,后者则是单干不懂江湖规矩的,最后一个“横挂”便是镖队“休息”的意思。所以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大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心劫道的贼人,原地休息!至于“合吾”,可说是镖行的标志性口头语,而这支队伍,毫无疑问是一支镖队了。
沈彬好奇,从林缝中观瞧,只见此行人二十五六个,马有五匹,两匹拉车,另三匹由三人骑着,显是镖师,其余人等,车把式赶车,趟子手步行。此时,镖队隔着林子在一两丈外,就着自己刚才停马那片空地安下来,看来那片地方是过往客常歇之处,有人提了几个水袋去河边灌水,三个镖师并不下马,各执刀枪围在车边,车把式解下拉车马来牵去河边饮喂,大家各司其职。
沈彬小时也见过镖师,但如此齐全严整正在走镖的镖队却未见过。这支镖队还有奇处,只见趟子手们掀开车上的盖布,竟露出一只大木笼,摆在成箱的货物上面,木笼里面竟全是鸽子,看不清有多少只,一个趟子手挥手向里面洒食物,笼中鸽子抢食,引发一阵骚动。沈彬不由皱眉。
骑马的镖师十分威武,手执利刃,驱马围车慢慢转着,刚才还有三人,现在似乎只剩两人,大约是轮着休息。沈彬往那边看着,那边却无人望向自己。想来林中黑暗,他们没看见。沈彬暗笑,说着放亮招子,自己在这儿瞧了他们多时,他们不也没看见么?看不见最好,免得麻烦,想到此处他便转向一棵大树后,以彻底隐住身形,不想刚转过来,两柄寒光森森的大刀就指在了他的胸前,沈彬吓一跳,面前举刀的两人,一个趟子手,另一个正是那三个镖师之一——怪不得三人剩二,原来有一个竟摸到这儿来了。趟子手喝道:“大胆的贼人,在此鬼鬼祟祟地偷看,莫不是剪路的么?”
沈彬此时斗笠背在背后,一脸污泥,手中只捧着只鸽子,看沈彬这副样子,镖师微微撤刀,沉声道:“得罪老弟,光天化日不在大道边歇息,因何埋伏在此偷窥我镖队?”
沈彬看镖师一身正气,心下宽慰,用眼睛指指手中的鸽子道:“小可去喝水,在林中看到这只信鸽掉下来,正想救助。刚才听到你们喊话,又听不懂,这才往那边看。”
此话说完,趟子手如未听见,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彬,刀一寸未离,镖师早看到那鸽子,一边收刀一边拍拍趟子手胳膊道:“刀收了吧。你再去附近看看。”
趟子手这才收了刀,向沈彬抱拳说声“得罪”,又往河边去。
镖师拱手道:“小老弟,方才多有冒犯,实是我们走镖的最怕埋伏,难免杯弓蛇影,还望恕罪。”
沈彬反倒垂下目光行礼:“达官爷不必客气。不知……贵镖行是什么字号?”
江峡在笼中教过沈彬,在路上和江湖人搭话,如果遇到走镖的,切不可问运的什么、送往哪里,以免对方生疑,而因对方是一队人,最好也别问个别人的人物字号,就问镖行字号最为合适。
镖师道:“哦,我家镖行有两个字号,一为双龙,一为双虎,在下在双虎旗下,姓黄名武,表字飞雄。”
“噢,原来是双虎镖局的黄镖头,失敬失敬。”
黄武摆摆手道:“小老弟因何这副尊容?”
沈彬想,自己乃是通辑犯,不知官府后来得了那两张画没有,这镖师虽然看来正派,但解释起来也太麻烦,更何况镖队中还有那么多人,还是谨慎为妙。灵机一动道:“小可……不瞒达官爷说,小可欠人钱财,正在逃债,怕债主派人追上了认出,故而涂脸。”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便不多打搅了。告辞。”
沈彬本应就此无话,也是实在好奇,问道:“我看到贵镖队上运有一笼飞奴,可是与凤翔县褚记鸽报行有关系?”
黄武似乎突然警觉道:“有关系又怎样,没关系又如何?”
沈彬编道:“皆因……皆因小可乃……小可曾在褚记行社下打过杂,偶然旁观过褚二爷手段,故而对飞奴略知一二……”
话还没完,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压在沈彬脖颈上,黄武动如迅雷,肘顶肩膝顶腰,将沈彬抵在树上,低声道:“莫怪在下无礼,说实话还则罢了,若不说实话,你这喉管料也无用,不如就地割开,你的实话留着去给阎王爷说吧。”
沈彬大惊,急起飞智道:“在下为官府悬赏通辑要犯,既已落镖头之手,便请解去官府领赏。”
“哦?原来却是老合么?”镖师的刀刃压得更紧了,几乎割出血来,“你杀了谁?莫不是,过堂蔓儿的?”
过堂蔓儿的?沈彬飞速思索,为何会这么问?此时,沈彬腰间被膝盖顶得很痛,他似乎想到刚才镖师似乎眼光撇了一眼这里,莫非……沈彬问道:“过堂蔓儿,你说的,可是沈三爷的侄子沈修文?”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与他素不相识?因何要管他的事?”
“哦?你怎知道我不认识他?”
“因为在下便是沈彬。”
镖师的刀刃松开一点,问道:“胡说。你如何让我信?”
沈彬心生灵犀道:“我表姐沈知节,姐夫解威,他们的儿子,叫小豹子。黄镖头为我担心,请放开在下,沈彬还要相谢。”
沈彬想,解威是车把式,与镖行常有交往,故而直接提了他,此话果然凑效,镖师松下匕首,警戒未撤道:“若你真是修文少爷,黄武多有得罪,还望恕罪。你为何这等模样?”
沈彬并未直接回答,眼向下望向腰间的挂坠道:“黄镖头难道是认识这块玉?应名叫玉,其实乃是寿山石。”
黄武这才撤了刀,笑道:“这块玉当时雕好之后,曾经有人托我走镖时顺路送去沈三爷家。虽已多年,黄某还是认得这块玉。我是正要走时刚刚看到,故而想,恐怕此玉乃是从修文少爷处得来,想来已对少爷不利。若真是如此,我必要在此将你拿了,日后见到沈三爷,也有个交待。”
沈彬长出一口气,连忙行礼道:“多谢黄达官。沈彬有礼。原来黄达官认识家叔和方师傅?”
“与沈三爷有几面之缘。方师傅虽不曾某面,怹老曾为我家镖局刻双龙大印,有这层关系在,他徒弟金小石携师信将你这块玉交于我手,黄某自当从命。”
“原来如此,沈彬还要再谢。”
黄武摆手道:“修文少爷客气了。只是修文少爷因何在此,这副打扮?刚才说被官府通缉,又是何意?”
“不瞒黄镖头,我本是去西安赶考,不想被当地豪强陷害关进牢笼,幸遇高人相助逃出性命,当时打死一个假和尚,乃是他们家奴,此时他们已与官府勾结,抓捕沈彬,沈彬正在亡命,故而方才不想牵扯镖头。”
黄武点头:“原来如此。少爷放心,黄武绝不多言。”
二人说着话,刚才的趟子手又过来,抱拳道:“镖头,车老板说轮子有点摆,要拢一下。”
“要多久?”
“说一盏茶。”
“知道了。”
趟子手向两人抱拳,自去了。
此时沈彬手中的鸽子轻轻咕了一声。黄武道:“少爷,这只鸽子,你要如何处置?可懂鸽子把式?”
“须先找个店住下,喂些食水,这脚上铜线也须取下,包扎伤口,再就近找褚记鸽站,连鸽子带信送去。对了黄镖头,此地附近可有客栈?最近的鸽站在何处?”
“此处向西,四里处有个岔口,往南去不到三里,有个红石镇,这里是鄠县地面,鄠县的褚记鸽站,就设在红石镇,镇上自有客栈。”
沈彬点头:“原来如此,多谢镖头指点。另外……”沈彬指着镖队小心问道,“还想请教镖头,那一笼飞奴,敢问也是褚记的么?”
镖师大方答道:“然也。”
“鸽子会飞,为何要走镖运鸽子?”
镖师意外,问道:“少爷伴在沈三爷左右,却不知道?”
沈彬拱手道:“叔叔只教我读书识字写文章,关于这行社运转鲜少提及,若是不涉机密,还望达官爷不吝赐教。”
“哦,这倒无妨。此事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一队人里,也没几个知道的,”镖师指指远处的队伍,“那二位镖师都是我前辈,但家父在镖局时曾和褚二爷有过往来。”此时,两位镖师正在换休,车夫正在修车,这次沈彬注意到,盖鸽笼的布并非厚重的防雨油布,乃是透气的薄布,另有防雨布衬在鸽笼下面盖在货物上。
黄武问沈彬道:“少爷可知褚家鸽报行正式挂匾时,正牌位所供的那位褚氏祖宗?”
沈彬明显看出对方考自己之意,看来到现在依然加着警惕,立即答道:“当然,老前辈名讳上正下廷,恕个罪儿说,叫作褚正廷。”
黄武点点头道:“不错。这位褚老爷子,当年其实是绿林人,说白了,就是山贼。”
沈彬默默点头,褚家事他也知道一些,但的确未有人详细讲过褚正廷的事。
黄武望望镖队那边,见车老板还在修车,继续道:“褚老前辈身份特殊,乃是山寨在城中的眼线。他住在城中,平日做小生意,实则四处探查消息,特别是官府和官军的动静,一有消息,便派儿子骑快马送信上山。此举虽是常法,却有几大不便。一是山寨离城数十里,若消息紧急,也难以及时送到;二是山路崎岖,马不能行,要人从山脚攀到山寨口,颇为费力,三是城门关得太早,若关城门后有了事,要送信也送不出了。”
沈彬不由想起春秋救自己和江峡出城的手段,看来即使在江湖人中,这等本事也难得一见。
“这位褚老却爱养鸽,鸽子这种鸟最为恋家,养在城中,若带回山寨,一放则必飞向城,养在山寨,若带去城,一放则必回山寨。于是他便让儿子住在城中,自己在寨中养鸽,早晨开城门时将鸽子带去城中交给儿子,晚上关城门后儿子将城中之事写成短笺,卷起来,以细线缚在鸽子脚上,把鸽子放回寨里。有段时间风声较紧,鸽信无非‘多加寻哨’之类,后来风声松了,鸽信便写些城中生意买卖的动向。如此颇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城中的儿子正要放鸽子,听见街上动静不对,出门一看,官兵集结,各执兵器火把,想多探听点,被官兵赶回屋中。此时城门已闭,他赶忙回屋,撤下鸽脚上的原信,改成‘蛤蜢扎堆,风紧扯呼’,便放出去了。这信首先自是到了褚正廷老手里,他赶紧去找大寨主,结果那天大寨主生日,七个寨主醉倒了六个,一个也醉了但还能说话,看了信觉得未必是来攻寨的,因为其他地方的探子一点消息也没探知,就算是来攻寨,说一句‘扯呼’,这么大的山寨难道说散就散么,只说了个加强寻哨,也不管了。褚先生完全相信儿子,儿子说扯呼,定是觉得山寨保不住了,当下悄悄收拾了,带着老婆和银子,也没出寨,去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藏起来了,他还通知了他拜把子的一个大哥,他大哥也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躲了进来。夜里果然大兵杀来,山寨被平,他们算是躲过一劫。他白日与大哥一家分别,带着老婆回城与儿子会合,暗道侥幸,才知这鸽信着实有用。”
原来如此。沈彬从未听过这一段。想来褚正廷确为鸽行始祖,出身说得好听是绿林,其实就是山贼,常言道贼人“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世代为贼,顶风能臭八百里”,故而无论他老事迹多么传奇,现在也隐而不谈了。
黄武继续道:“后来他结义大哥走了镖,他则去扶风县投了亲,又发现凤翔扶风二县物价有差,经常变化,他感到有利可图。此时结义大哥恰好走扶风、凤翔这一线的镖,他便把儿子安在扶风,拜托大哥走镖时,携一只鸽笼,到扶风时交给儿子,儿子在扶风以鸽信把物价传回凤翔,他对比二地物价,拣选一车此地贱彼地贵的货贩去扶风,以此牟利。只是他本钱颇为有限,最初一车货赚的银子还比不上车钱。后来他与人合作,他列单子,对方作货,三七分利,如此才渐渐累下家业,而这鸽子要托我镖行来运,自是与镖行过丛甚密,而镖行知其手段,也要从中扣些利出来,如此行过多年,直到两地鸽……”
话刚至此,只听镖队那边“合吾——”地高声喊起来。黄武也立即喝道:“合吾——”一边起身对沈彬拱手道,“修文少爷,黄某失陪,后会有期。”
“多谢镖头,祝镖头鞭响轮顺,后会有期。”这句祝语是在小兴茶棚听来,没想到今日却用上了。
“谢吉言,保重。”黄武匆匆忙忙穿过树林,向镖队去了。不多时,有人喊声“响鞭顺挂合吾——”,一众人应道“合吾——”镖队启程,不多时便声影不见。
沈彬擦擦汗,心说在此处又暴露真名实姓,不可久留,把鸽子就捧在手中,上了官道,依黄武所言,向红石镇而去。一路无话,看到红石镇镇碑时,酉时已近,镇口处可望见鄠县县城,沈彬看着远处的城门和门口的人,心想不知那边有没有贴着有何六画像的通辑告示。这镇中亦不知有没有危险。
此时日向西斜,沈彬让脸影在斗笠阴影下,大步走进镇去。沿镇中大道而行,不到一里,果见到“褚记鸽报行”的招牌挂在路边,门口一个小摊上正卖《江湖近闻》,沈彬买下一首版消息非别,正是封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