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柔福宫，里面的场景就吓得颜舜华心中一激灵。
只见连依跪在院子的地上，脸上十分红肿，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她怔怔地看着沐雪扬在空中的手，身子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芳婕妤则坐在一旁，喝着茶水，面无表情地审问着连依，“连依，你就如实诉说吧，说出来，本宫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连依听完更加惶恐不安，硬生生磕了几个响头，脑门都有些出血，“娘娘，奴婢真的不知为何槿小主寝内会有此等污秽之物。”
说完抬起头，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目光，尽管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谨慎的颜舜华捕捉到了。
颜舜华深知不对劲，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动声色地行礼，“嫔妾给芳婕妤娘娘请安。”
“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芳婕妤回头瞧了一眼颜舜华，不屑一笑，“没想到啊，用个膳就得封号了，此等福气，宫中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娘娘言重了。”高位不说免礼，低位是不可起身的。
颜舜华此时紧张万分，先不说自己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连皇上最近都不前来探望，芳婕妤更是肆无忌惮，定会想着法子折辱她。
“娘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颜舜华不安的询问道，双手紧紧抓着帕子，似是要把帕子撕碎。
“顺华，你莫要再装了，”芳婕妤站起来走向颜舜华，颜舜华一惊，这是芳婕妤几个月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语气中没有一丝亲昵，反而衬得场面更加诡异。
“你知道，本宫在你的寝宫中发现了什么？”
“回娘娘，嫔妾不知。”颜舜华此刻外表冷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本宫，”芳婕妤玉臂向后一审，沐雪将一个青蓝色的东西递于她的掌心，“在你那里发现了这个。”
就算相隔距离较远，颜舜华还是能看出此物的玲珑剔透，淡雅脱俗。
芳婕妤将东西拿到颜舜华面前，颜舜华才知晓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薄胎瓷，产自豫章陶阳镇，是陶阳镇传统瓷器品种中最久负盛名的瓷器之一，它轻巧，秀丽，做工十分精致，人们才会称之为：薄似蝉翼，亮如玻璃，轻若浮云。
芳婕妤手上拿着的薄胎瓷自是上等中的上等，对着光看去，好像彩云追月，披露含雾，似画中有画，静中有动。
以前父亲看书时曾提到过，制作薄胎瓷的技艺被称为“神技”，而薄胎瓷便被世人誉为“天上才有的珍品”。
颜舜华在感叹之余，内心也是诚惶诚恐，芳婕妤这是一口咬定是她偷了东西？
“娘娘，嫔妾不知这是何物。”
“不知何物？”芳婕妤仿佛听到了笑话，轻蔑一笑：“那本宫就来教教你。”
“此物名为薄胎瓷，是太后娘娘生辰之日赐予本宫的贺礼，由陶阳镇的大师亲手制作，豫章今年仅有三只上贡朝廷，其中一只便在本宫这里。”
颜舜华默默听着，心里猜测着芳婕妤的计谋。
“顺华，你若是想要，告诉本宫便是，何苦派人前来偷窃，”芳婕妤双手摩挲着瓷器，眼睛看向连依，讽刺道：“做了那么久的奴才，还是没熟透宫规。”
颜舜华知道芳婕妤在杀鸡儆猴，这话听上去是在训斥连依，实际上是在向众人又强调了一次她是宫女出身的事实。
“回娘娘，嫔妾真的没有偷盗此物，还请娘娘明察。”颜舜华说完叩头，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要争取保身的机会。
皇城宫规森严，别说偷窃，就连普通的请安都有严厉的等级制度。
后宫妃嫔相差六级以上要行跪礼，相差三级以上要行半跪礼，三级以内要行万福礼，平级行拉手礼，从六品及以上位份的宫妃每日要向皇后请安。
若是奴才偷窃，轻则打板子，重则赐死，而芳婕妤这次明摆着是想污蔑她，妃嫔偷窃尽管不会罚得太重，但是禁足和罚俸是一定会有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别说失宠，这偏殿他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颜舜华没想到，芳婕妤竟然给她扣了一顶如此重量的帽子，想要彻底断绝她的后宫之路。
“不说实话？没关系，我早已把证人带来了。”芳婕妤嘴角一翘，“来人，宣言才人。”
证人？言才人？
颜舜华内心疑惑万分，这事难道与言才人有关系？
半晌，言才人带着两个小宫女来到偏殿，在看到颜舜华跪在地上时，冲她露出了讪笑的表情。
“嫔妾给芳婕妤娘娘请安。”
“免礼吧，言才人，把你当日所闻所见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
“是，娘娘。”言才人看了眼颜舜华，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当日嫔妾与槿答应意外相遇，槿答应便拉着嫔妾聊起天来，说了许多，额……”言才人说到一半，观察芳婕妤的脸色。
“继续。”芳婕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眼睛里却渐渐显露出了狠戾的目光。
“槿答应对臣妾说，芳婕妤的家族势力都是用花架子堆积出来的，哥哥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还说早已看中了芳婕妤殿中的酒杯，终有一日会夺取过来。”
“嫔妾前几日路过主殿想要给芳婕妤娘娘请安，没成想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连依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碰见嫔妾时，还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时把薄胎瓷偷窃了过去。”
颜舜华听完冷笑不断，言才人这哪里是告密，分明就是把她那时的言辞又重复了一遍，顺带加了些改良与修辞，不得不说，她的语言能力十分丰富，这几段话说得格外生动，仿佛真实发生了一般。
“顺华，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现在敢偷本宫的酒杯，明日是不是就要偷本宫的位置？”芳婕妤冷不丁开口，面带微笑，眼神却恶狠狠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颜舜华，走近她，一脚踩在她的手上。
颜舜华痛呼一声，眉头瞬间皱在一起，身子更加瑟缩，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
颜舜华手上本就有冻疮，冬日干燥缺水，冻疮便会更加痛痒，芳婕妤不但踩上去，脚还在狠狠磨动着，没过一会儿，地上就绽开了几片血花。
跪在一旁的连若实在看不下去了，跪着靠近芳婕妤，双手扶住她的脚：“娘娘，请您高抬贵手吧，奴才发誓，此时真的非小主所做，小主手上本就有伤，这样一来怎能受得住啊，娘娘若是想泄愤，就踩奴婢的手吧。”说罢，把手伸出去，放到地面上。
“连若……”连溪见状也是难受，求情道：“娘娘，奴婢愿代小主受罚。”
“呦～真是主仆情深，本宫是该夸夸你这惑人心智的本事，”芳婕妤扫视一遍三人的面孔，“放心吧，你们三人，一个都逃不掉。”
“沐雪，把这两个奴婢带到后院去好好审问一番，不承认不准停。”
“是，来人，把她们带走。”沐雪冷哼一声，带着众人前去后院，连若，连溪临走时还不放心，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颜舜华。
这一走，偏殿几乎没有人，芳婕妤变本加厉，加重了踩在颜舜华手上的力量。
颜舜华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嘴里断断续续说着：“娘娘，嫔妾发誓，嫔妾真的没有偷您的东西，”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看向言才人，“言才人，您为何要编造谎话诓骗娘娘？”
言才人早已收起了说话时愧疚的模样，转而换上鄙夷不屑的表情，冷笑道：“槿答应，你就承认了吧，你那日说的话，本嫔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言才人此时心中十分畅快，凭什么连顺华这种宫女出身的答应都敢瞧不起她。
如今顺华插翅难逃，不管是不是她所做，这口黄连，她不吞也得吞。
这一次，言才人是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了芳婕妤的压迫感。
冷风渐渐袭来，原本就有些凉意的地面更加寒冷，颜舜华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因为久跪而越来越无法御寒，浑身上下都是疼痛万分，她渴求自己能晕过去，醒来后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芳婕妤看到颜舜华昏昏欲倒的样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左手指尖挑起颜舜华的下巴，“真是一张秀美的脸蛋啊。”
眼睛示意言才人过来，对她说：“本宫就把这次机会让给你，是打是骂，你自己决定。”说完，坐回到紫檀木椅子上，不忘说道：“连材质这么好的椅子都有股穷酸味。”
言才人看向自己的两位宫女，两位宫女会意，左右一个分别抓住颜舜华的胳膊控制住颜舜华，她稍微掀了掀衣袖，扬起手臂，狠狠打了颜舜华一巴掌，颜舜华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手印。
颜舜华被这一掌打得瞬间清醒，额头上全是冷汗，脸颊火辣辣的痛：“言才人，您怎能做出如此之事？您难道不怕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怪罪吗？！”一张嘴，嘴角撕裂般的疼痛惹得她几乎咬牙切齿，她使劲掐了下手才得以说完这几话。
“皇后和太后？”言才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顺华，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说话前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言才人凑近一步，放低声音：“你一没家世靠山，二没贵人扶持，这么久了，还是一个小小的答应，我那日好心好意跟你结交，你却毫不领情，撒下我一个人回宫，你觉得，按照我的脾性，岂能不记仇？！”
说完，掐住颜舜华的下巴令其抬头，在她耳边低语：“这种清秀动人的脸蛋，宫中，有一个就够了！”
颜舜华心中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恐惧。
还没等她回过神，几个巴掌连续下来，她感受到了言才人细长尖锐的指甲划在脸上的刺痛，“噗”得一声吐了口血出来，嘴中满满得血腥味让她隐隐作呕。
这时，言才人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玉簪子来，对着颜舜华的脸颊比划着，脸上的雀跃隐藏不住。
本应娇媚动人的面容变得令人毛骨悚然，活像一只从地狱出来的玉面修罗，使人不寒而栗。
颜舜华意识到言才人接下来的动作，她是想用簪子划坏她的脸！
不，这怎么行！
一个妃嫔若是脸上有伤疤，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颜舜华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死命摇着头，不让言才人找到下手点。
言才人见状也觉棘手万分，“你们两个人按好了，别让她动弹。”
两个宫女又加了把劲，体力不支的颜舜华渐渐失去的力气，言才人喜不自胜，再次端起颜舜华的脸，簪子已经放在了她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颜舜华绝望万分，她闭上眼睛，不忍看到脸上即将滴下的血迹。
“住手！”一句呵声响起。
脸上的束缚瞬间消失，颜舜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两道熟悉的倩影。
两位救星，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