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尽管已经深秋，但依然暑气未销。傍晚时分，靠河的伏波街头，那些破败的出租屋门口，开始充斥着穿着艳丽的女人。昏黄的街灯下，她们仿佛开了美颜一样，只要忽略那些廉价的香水味，她们就仿佛在风中摇曳的花朵，成了嫖客心中的女神。
彭华吃完晚饭后，老婆谭江丽穿上了那件廉价的红色短裙，他点了一支烟，上下打量欣赏了一下。看着老婆鲜红的口唇，雪白的肌肤，他心想，这样的美，或许能让今晚的客人满意而归吧。谭江丽站在门口之后，彭华就叼着牙签溜去了街尾的桌球室。桌球室里只有四张桌球台，深绿色的台布已经有些褪色，四个桌腿全靠木片垫着才能维持水平状态。可就算这样，这里也已经聚了不少人，有正在激烈对战的球友，也有坐在塑料凳子上抽烟的老乡。彭华找了个靠墙的位置，从裤袋里掏出下午磕剩下的瓜子，和旁边的老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十点钟的时候，彭华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在厕所蹲了十几分钟，直到腿都蹲麻了才从厕所出来。他甩着有些麻木的脚，靠在墙边点了一支烟，还没抽完，门口就传来隔壁邻居的声音：“阿华，快！有人在你家搞事！”
“艹！”彭华吐掉口里的香烟，拔腿就往家里赶。从街尾到他租的出租屋不到一百米，但越靠近屋子，街上的人越多，到了他房子门口，那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使劲地推开人群，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一楼没有人。他踩着铁楼梯上了二楼，就看见老婆谭江丽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紫，旁边的邻居阿花正掐着她人中，试图抢救。
彭华冲过去挤开邻居，抱住老婆使劲地摇了摇，老婆的身体就像是被抽了筋一样，完全瘫软在他怀里没有一丝的反应。他抬起头，恶狠狠地问道：“谁干的？”
邻居阿花也是个卖淫女，此刻她画着的浓妆已经弄花了，神色同样恐慌：“我听到阿丽好像在和一个男人吵架，上来发现她已经这样了。”
“那个男人呢?”彭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阿花摇了摇头：“我没看到。”
技术组三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出租屋门口还聚着几十个看热闹的群众。尽管他们被警戒带拦着什么也看不到，但不妨碍他们在夜色中交流各种八卦，传递着各种不靠谱的流言。李芸打开相机包，拍了两张小楼的照片，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她总觉得人群里仿佛有熟悉的身影，可最终也没找到。
这已经是这个夏天第二宗卖淫女被杀的案子，前几年没破的案子，除了一个出租车司机被杀的案子之外，剩下的全是卖淫女被杀的案子，队里上下都对这类案子格外头疼。
李芸也不例外，她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小楼，摁下了相机快门。
这栋出租屋原本是红砖砌成的平房，一楼三间房子的门口就对着伏波街。二楼一看就是后期加盖，墙面的颜色都不一样，水管电线很乱，也只能从一楼右侧的铁质楼梯上去二楼。
上楼梯第一间的房门虚掩着，肖潇一推开门，就看见架子床上的受害者。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画着浓妆，留着长发，身上只盖了一件灰色T恤。一条显眼的红色短裙，就像是被揉捏过的玫瑰花瓣，被随意丢弃在床脚。她等李芸拍完照之后，就和郑亮一起检查了损伤情况。死者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面部青紫，眼结膜上有不少出血点，很明显就是被人掐颈导致窒息死亡。
“激情杀人？”肖潇暗自在心里琢磨，没有用凶器说明没有预先准备。
她又环顾了一圈室内，这是一个简陋的“炮房”，就是专供卖淫而准备的简易房间。房间里就只有这张铺着席子的床，和床边那个还有卷纸和避孕套的柜子，除了日光灯管，家电就是一台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旧风扇。房间里的墙面倒是刮了白灰，唯一的装饰物就是床尾那个和床一样宽的塑料海报，上面印着一个身材火辣，穿着比基尼的金发美女。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财物值得偷盗或者抢劫。
对了，有衣服盖着不就是亮哥说过的愧疚心理，难道那是凶手留下的？肖潇心中一喜，刚想出声询问，就见郑亮招呼门口候着的派出所民警：“去问问这个衣服怎么回事。”
“好嘞。”原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警察，转身踩着铁楼梯咚咚咚地跑了下去，过了一阵子，吴子豪就跟在那个警察后面上了楼。
“不用管了，那是死者老公的衣服，他们后来盖的。”吴子豪凑过来瞅了两眼尸体情况，和肖潇他们说了死者情况。
死者谭江丽和老公彭华都是贵州人，两人是正式夫妻，有一个孩子放在老家上学。彭华没有正经工作，全靠谭江丽做皮肉生意养着，半年前他们刚刚从隔壁城市搬过来，每天晚上八点开始，谭江丽就在出租屋门口招揽顾客，彭华有时候待着一楼的房间里看电视，有时候就去街尾的桌球室。
“他老公有没有嫌疑？”郑亮看来所有的凶杀案，配偶都是第一嫌疑人。
“不好说。”吴子豪也有些拿不准，从证人的反映情况来看，彭华是被邻居叫回来的。吴子豪和这个男人交谈时，感觉对方的反应和表现上都很自然，不像是凶手。可在案发前十几分钟他却恰巧一个人待在厕所里，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另外一个关键证人阿花，在大约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听到过吵架声，那时候她正要去对面的杂货铺买烟，也没放在心上。她买完烟又招揽了一个嫖客，领着人上楼才发现了死者。
最麻烦的是，这个伏波街虽说是个小巷子，可街头街尾四通八达，这里的路边和临街店铺都没装监控。每个人说的话都是一面之词，根本没法寻找佐证。
面对这样的难题，吴子豪只能寄希望于技术组这边发现些线索。
“你们说是发生性行为之后才杀的人，还是刚脱了衣服？”吴子豪看着床内侧的死者衣物，伸脚踢了踢床边的垃圾桶，那里有一大堆的纸巾和用过的避孕套，“这可是个大活啊。”
郑亮撇了撇嘴，就算凶手和死者发生过性行为，避孕套肯定也是扔在最上面，谁会把那玩意儿塞垃圾桶底下不成。如果没有用避孕套，那死者的体内就肯定留下有凶手的精斑。所以这根本不算是需要解决的难题，也不是啥大活。
“照做吧。”郑亮指挥着肖潇用棉签先是提了死者的阴道拭子，又拿新的纱布擦拭了死者的胸部，最后也没忘记提取死者的指甲拭子。之前几个窒息死的案子，都是在死者的指甲里检验出了嫌疑人的DNA。
尸体送去了殡仪馆，现场垃圾桶里最上面的六块纸巾和两个用过的避孕套，肖潇也全部都编号装进了物证袋。
“你们说这个案子和之前那起没破的，是不是有点像？”吴子豪看着殡仪馆的运尸车走远，转头问站在旁边的李芸。
“你是不是看到掐死的都觉得像？”郑亮觉得吴子豪纯粹是瞎联想，要知道江城每年都有好几宗卖淫女被杀的案子，里面一大半都是被掐死的，谭江丽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不过郑亮也知道这种案子难破，这个现场还得花些功夫折腾。
夜色深重，室外的温度总算降了下来，街面看热闹的人群少了很多，但依然还有一些人在警戒线外面围观。李芸又看了一遍周围的人群，里面确实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她回头望着黑暗中矗立的小楼：“要不要把一楼也看了？”
“明天解剖完尸体再来吧。”郑亮把两个勘查箱丢进了车里，“先去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