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肖潇的说法之后，吴杰最终同意了做颅骨复原面貌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只需要处理好人头，肖潇一个人就能搞定。
面貌复原需要先清理干净颅骨上残余的软组织，就像重新装修二手房得先铲掉原有的破败装修一样。
肖潇从殡仪馆冰柜里把人头捧出，头颅表面的软组织和皮肤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上面残留着一些河边的泥沙， 她把头颅放到解剖台上，拧开花洒头，为了加速解冻，肖潇一边让流水冲刷着人头，一边用手将上面冷冻造成的冰渣抹下来。
“在泥污里泡了这么久一定很难受吧，让我来帮你洗干净。”肖潇心中默念着，或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冰冻的缘故，比起前几天检验时散发的恶臭，肖潇觉得解冻后的颅骨散发出的气味似乎更容易忍受一些。
用探针测量了各处软组织的厚度之后，她选择了最经典去除软组织的方法，将颅骨放进高压锅煮。
随着电磁炉的持续加热，蒸气开始从高压锅顶盖处的阀门跑出来，发出“嗤嗤”的声音。肖潇看着升腾的水汽，听着持续的炖煮声，就仿佛听到了幽灵的絮语。
“这大约就是死者想说的话吧。”肖潇心底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只是这个太像是煮菜了。”如果忽略掉解剖室过于明亮的灯光，还有蒸气里带着的腐败臭味，却是挺像是当初母亲给自己炖牛腩的场景。
“希望一次就成功吧。”肖潇按捺下某些奇怪的联想，耐心地等待炖煮结束。
随着电磁炉发出“滴滴”的声响结束了炖煮过程，肖潇才收回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绪，把人头从高压锅里的捞了出来，本以为一个小时足够把所有软组织都去除干净，结果还有些韧带附着很牢固，用大镊子也清理不掉。
肖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步骤，把头颅又煮了一次，彻底去除了软组织，清理干净之后，她又用酒精把颅骨泡了一下午，这才装进箱子里带回了办公室。
一走进门，李芸就闻到肖潇身上满是腐尸的气味，她推着肖潇去洗澡换衣服，等几分钟后肖潇回来时，郑亮已经把颅骨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正赤手捧着查看上面的结构，“这比牛肉面店锅边摆的牛头骨都干净啊。”
肖潇其实也不知道行不行，但处理成现在这样，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第二天，肖潇找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把头颅装好，和颅相复原的资料一起塞进了背包，就开车直奔美院，去了何老师的画室。
何老师不到五十岁，微微有些发福，穿着白色Polo衫，他戴着黑框眼镜，脸上线条柔和，虽然熬夜创作让他的发迹线已经到了头顶，但依然留着长发。肖潇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画笔，站在一副没有完成的油画前面，手上还沾了五颜六色的油彩。
他看到肖潇进来，放下手里的画笔，笑着迎了上来，还没等肖潇坐下，就盯着她背后的背包：“带来了？”
肖潇点点头，她摸了两副手套出来，先是递了一双给何老师，再给自己戴上，这才打开背包，把塑料袋拿了出来。
“等等。”何老师看到肖潇手里的塑料袋，赶紧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朱砂画的黄纸护身符挂在脖子上，又从角落搬出一副钟馗画像，肖潇注意画上落款的日期就是昨天。
接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驱邪符放在桌上，这才让肖潇把颅骨放在了旁边。经过处理的颅骨，几乎没有异味，米白色的颅骨在画室射灯底下，还微微地泛着油光。
何老师戴上手套，先是试探地摸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一眼肖潇，在得到她点头鼓励之下，才屏着呼吸，小心地捧起颅骨看了两圈，最后又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肖潇看着绷紧身体的何老师，提醒他不用那么小心：“磕不坏的。”
何老师收回停留在颅骨上的目光，略微有点僵硬地笑了笑，“不是怕磕坏，是第一次亲手捧着这个，还是有点怕。”
肖潇忍不住笑了笑，“怎么样？”
“真美，这么完整的颅骨，她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何老师又伸手摸了摸颅骨，这次他终于没那么畏缩。
肖潇有些好奇，她是一点都没有看出这颅骨美在哪里，“这也能看出来？”
何老师点点头，他解释说按照他的经验，这种面部骨骼往往会是个典型的鹅蛋脸，不过最后他也表示，自己的判断未必完全准确，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真正的颅骨。
肖潇把准备好的专业资料递给何老师，上面主要是针对眼睛、鼻子、口以及耳朵五官面容的复原量化指标。
何老师一边看一边点头：“有些东西是相通的，但我还得对照着仔细研究一下。”
“资料都是给您准备的，还有这些数据，你慢慢研究就行。”肖潇递给他一张记录纸，那上面记录的是之前测量的软组织数据。
虽然资料上说只要用颅骨翻模，后期重建工作就在石膏模型上完成，但何老师还是想把颅骨留在画室，他给肖潇的理由是：“在实物上测量，准确度要高些。”
“一比一翻模不是很准确吗？”肖潇有些疑惑，她又指着桌上的符纸，“放在这里你不挺害怕吗？”
何老师拍了拍胸口的护身符，“知道你要来，特意从庙里求来的，有这个就不怕。”
何老师解释，实物翻模会有误差，何况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功夫，难免有失败，肖潇也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等着翻模成功。
“当然我也有些见猎心喜，以前都只见过模型，有个真东西就想多看两天。”他生怕肖潇拒绝，又保证画室非常安全，“把颅骨还给你之前，我这里谁都别想进。”
肖潇皱着眉头不敢轻易答应，她摘下手套，跟着何老师用泡着柚子叶的水洗了手，就打电话给郑亮，告诉了何老师想留下颅骨的事情。
“你要是打给吴杰，他可能会说不行。”郑亮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地说：“但要我说嘛，反正这颅骨已经检验完了，后期根本没人关心。不过也别真弄丢了，你打报告送出去的，最后出问题还是你来背锅。”
肖潇明白郑亮的意思，虽然局里同意了她送出来的做法，但实际风险还得她来承担。
肖潇挂掉电话，想起自己对死者的承诺，如果这一点风险都不敢担，那怎么配得上替尸体说话，怎么能说自己尽力了。想到这里，肖潇用力地点了点头：“为了破案，留多久都行。”
看到肖潇同意把颅骨留下，何老师也松了一口气，他向肖潇保证不会损伤颅骨一丝一毫， “少则五六天，最多两个星期，我就给你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