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公安局的解剖室和绝大多数地方一样,都设在殡仪馆。不同的是,这里的解剖室在殡仪馆的最角落,要去那里得先过一道卷闸门,还要穿过整个停尸间,走到最里面才能抵达。
房间只有十多平米大小,中间砌了一个带水槽的水泥台充作解剖台,边上靠墙的地方放了不锈钢储物柜和消毒柜,柜子里装着解剖用的各色工具。
这里原本是停尸间的杂物室,看起来不起眼,但刑警队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殡仪馆手里要过来。
房间四周的墙上都装了日光灯管,中间更是双排灯管,一摁开关,解剖室里就如同手术间一样明亮。墙角装了一个大排气扇,那是唯一的抽风装置,一个五匹的柜式大空调立在另一头墙角,一打开就会就对着解剖台呼呼地吹冷风。
肖潇虽然已经去过好多次殡仪馆,但大多数都是尸表检查,少数几个解剖还都是高度腐败的水浮尸,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解剖新鲜尸体。
因为当天就要解剖,老人的尸体没有送去冰柜,而是装在一个黑色的裹尸袋里,直接放到了解剖台上。
肖潇换上一次性手术衣,又戴了口罩和双层手套,和郑亮一起把老人的尸体移出裹尸袋。
除了之前发现的损伤,老人的两侧肘关节也有圆形的淤伤,应该是肘部磕碰地面形成。脸上虽然有指甲痕,嘴唇内侧也有瘀斑,但老人面部没有明显的淤血肿胀
对着明亮的灯光,肖潇又在死者的眼结膜角落,发现了两个很小的出血点。
李芸已经给尸体表面的损伤拍完照,郑亮拿钳子给手术刀上了刀片,用铁枕头把死者的后颈部垫起来,准备从死者下巴开始做解剖。
肖潇站在郑亮的对面,看到这一幕问道:“这就开始解剖?”
郑亮皱着眉头反问:“不然呢?你是要给她默哀两分钟,还是要举行个送别仪式?”
肖潇听出了师傅的不满,有些犹豫,“不需要提取什么物证吗?”
“血滤纸等会儿提。”郑亮不想再多费口舌,手底下动作比话还快,话音未落,手术刀已经熟练地从死者颈部划开到下腹部。
死者的颈部和胸腹腔内脏都看不到损伤痕迹,只是肺部稍稍有点充血肿胀。肖潇用手轻轻地捻动那黑漆漆的肺叶,滑滑腻腻之间,那些轻微的阻力让她有种捻动发梢的感觉,只是在缝隙间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出血点。
郑亮让肖潇去解剖头部,自己又对着两个肺脏的各个叶面挨个冲洗翻看,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有些不爽地嘀咕:“又是个麻烦活。”
“还有头没解剖呢。”李芸在一旁说道。
“那点小伤口,就是流血多点,死不了人。”郑亮有些急躁,这边肖潇刚把死者头发刮干净,他就凑过去一起查看。
枕部的伤口不长,只有1.5厘米,边缘不整齐,旁边还有类圆形的的皮下出血,郑亮找了把血管钳,把探了探伤口,很肯定地判断说:“就是个典型的磕碰伤。”
检查完伤口,肖潇这才用刀从耳垂后开始经头顶到对侧耳后切开头皮,再用弯剪分离头皮和颅骨,再把颅骨上面的软组织都清理干净,这才比照伤口位置,仔细查看了颅骨。
“我就说伤得很轻嘛,这都没骨折。”郑亮一边抱怨,一边戴上了手套。开颅是个体力活,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他拿起电锯,把肖潇挤到一旁。他可记得前几次自己这小徒弟愣是锯了小半个小时才锯开颅骨。
郑亮找准位置,把钟摆式电锯对着颅骨就用力摁下去,骨粉伴随着嗡嗡声从颅骨上飞溅出来,那种带着焦糊味的腥臭味,肖潇隔着口罩也能清晰地闻到。
老师傅上手就是快,不用五分钟,一个完整的头盖骨就被郑亮锯开,搁在了一旁。隔着略显苍白的硬脑膜下,肖潇看到老人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大脑沟回都被染红,那是大面积的蛛网膜出血。
郑亮小心地用手术刀切断脊髓,取出大脑和小脑,把上面的出血位置摆在正面,这才放上比例尺让李芸拍照。检查完表面,他又拿了一把西瓜刀,把大脑平行切成了七八块,确定切面没有出血和挫伤。
“还以为找不到致命伤呢。”郑亮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吹了声口哨,“搞定,收工。”
“刚才谁说很麻烦来着?”李芸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郑亮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在问过李芸已经拍好照片之后,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脑组织放了回去,准备缝合了头皮。
肖潇看到郑亮已经开始穿线缝合,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就完事了?”
“你是不是想,咋没有全套病理,咋没有福尔马林,少看点电视剧,这是基层办案,我们不整那些没用的花活,关键是确定死因。”郑亮缝合完头皮,把粗大的缝合针丢给肖潇,“剩下的你来缝。”
“可是……”肖潇有些抗拒,她总觉得这样草草地结束解剖有些不妥。
郑亮抬头望了一眼,前几天他还和李芸吐槽肖潇总是闷不吭声,不爱提问题,这一到解剖,却接二连三地提意见,他倒不习惯了。
“没什么可是,回头你来写鉴定书草稿。”郑亮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肖潇的话,“记住,这是在公安局办案,不是在学校里上学,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懂不?”
李芸看郑亮有些严厉,忍不住插嘴:“肖潇已经学得很快了,你当初上手都没人家快。”
郑亮看着肖潇缝合腹腔有些吃力,走过去接过针线,给女孩示范怎么一手扯线头,一手缝合,“看吧,就连缝合这种事情也要多学,多练。”
肖潇缝合完尸体,用白布把尸体盖住,又帮着李芸给死者捺了指纹,等到两人收拾完东西出来时,郑亮已经坐在勘查车的驾驶位,开好空调,启动了面包车等着两人。
“走走走,先吃饭。”他丢掉手里快抽完的香烟,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