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郑亮去送检DNA物证,肖潇和李芸把固定好的脑组织送去了省城医科大学,回到单位已经是午饭时间,两人在饭堂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芸带了一些自己做的菜,土豆焖鸡块,咕咾肉,泡椒凤爪——肖潇发现这些菜都是母亲以前经常做的拿手菜。
肖潇犹豫了一下,每样菜都夹起来试了一下,熟悉的菜式,相近但又不相同的味道让她更想念当年母亲做的饭菜。
李芸看到肖潇没有拒绝自己好意,对比之前自己嘘寒问暖得不到回应,她也松了一口气,热情地招呼肖潇多吃一点。
两人一边聊着昨天的命案,一边吃着饭菜,内勤的冯姐打完饭,远远地看到李芸他们饭桌上摆了一排饭盒,笑着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谁带了这么多好吃的呀,我能尝尝吗?”
李芸点了点头,肖潇看着这个不请自来又实在热络的胖大姐,有些别扭,只好闷头吃饭。
冯姐看到两人不作声,又挑起话头:“刚才你们聊啥呢?接着说呗。”
“我们在聊饭堂今天的猪红汤,和前几天命案里死者大脑切开之后暗红的凝血块有点像。”
冯姐闻声脸色一白,赶紧抱起饭盒站了起来,“你们聊,你们聊,那边有人找我。”转身快步走开了。
看到冯姐屁股还没坐热就落荒而逃,李芸又气又笑,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饭盒,“你看你,吓人干嘛,冯姐管内勤的,以后难免经常碰头。”
肖潇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或许是因为才发了命案,这天下午连一个验伤的都没有,郑亮和李芸都在忙着整理档案材料,肖潇把现场照片又看了两遍,昨天和外婆聊天的话语又在脑海中响起,“如果你爸妈还在就好了。”
肖潇再一次打开案件查询系统,录入父亲肖广桥的名字,点击查询。
在等待着页面转圈刷新的时候,肖潇已经没什么兴奋。刚上班第一次偷偷查询的时候,她还有些期待和紧张,但几次下来,她发现系统里录入的信息都没更新过,一直都只有当初报案时的信息。
这次也不例外,弹出的页面上,还是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显示着:失踪未寻回。
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肖潇还是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失望,她靠坐在椅子上,凝视着这个页面发呆。
忽然身后传来李芸的声音:“看啥呢?”
“没啥。”肖潇慌忙坐直身子,操起鼠标想把网页关掉。
李芸本以为女孩是看其他案件信息,想提醒她不要查与案件无关的内容,结果却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李芸叹了一口气,放不下才是人之常情,她想了想,和肖潇说道:“想查更多的消息,还得找情报的张子潘,他权限高。”
她领着肖潇去了走廊,掏出电话,翻出张子潘的电话,拨通之后,把肖潇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把电话塞给女孩。“叫他潘哥就行。”
肖潇接过电话,又详细地说了父亲失踪前的情况,潘哥满口答应会再详细查一遍,他在电话那头保证说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不过到最后他也提醒肖潇,前两年李芸就让他们查过一次,如果能查到早就该查到了。
“这个事情过去几年了,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回头有消息我就给你电话。”
肖广桥失踪后没多久,肖潇就找过李芸,当时女孩也不认识其他警察,只能拜托她查问父亲失踪的情况。李芸给派出所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案件查办情况,也找了情报的潘哥查各种情报信息。
按理来说,肖广桥要是活着早就该回家了,但是他失踪后,就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乘车和住宿记录,银行账号也没有任何资金变化,当时的视频又很少,根本查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周边辖区的同行也帮忙翻过那段时间的无名尸体,都没有发现特征相符的死者。
对于这样的查询结果,按照李芸的估计,要么是死在荒山上变成了尸骨,还没有被发现,那么就是掉河里变成水浮尸被冲远了,甚至根本就没有浮起来。
只不过看着女孩这样执着,肖广桥多半死掉的话,李芸也说不出口,只能拍拍肖潇的背安慰她说:“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回来。”
肖潇也知道这种事情,李芸已经尽力了,潘哥那边的保证也没让她心里好过点,她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谢过李芸的帮忙。等到心情平复了之后,肖潇这才找到李芸,装作随意地问道:“芸姐,档案室钥匙你有吗?我想去翻翻旧档案,学习一下。”
李芸以为肖潇是想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了钥匙,叮嘱肖潇借了那些档案要说一声,免得其他人万一需要时找不到。
肖潇清楚地记得当初李芸对着母亲的尸体,拍了不少照片,父亲的下落得查,母亲当年的死亡现场档案她更想看。
拿到钥匙后,肖潇一头扎进了档案室,技术队的物证档案室位于公安局一楼,就在枪库的隔壁,倒不是说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和枪库一个等级,而是公安局大楼在当初设计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要给技术队预留这样的空间。
队里前些年整理好所有技术档案,才发现着实不少,用薄铁皮箱装起来之后有好几十箱,历年的物证也占了二十多个塑料整理箱。考虑到以后档案和物证只会增多,楼板的承重有限,干脆就在一楼腾了两间单独的大房间,充作物证室和档案室。
肖潇很快就在2002年的登记本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记录,218号非正常死亡现场勘查档案。
从铁皮柜抽出那份档案时,肖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她看着档案袋封面上熟悉的时间地点,确定那是她想找的档案之后,又小心地解开档案袋后面的绳扣,快速地确认了里面确实有东西。
她止住了进一步查看的念头,既然已经拿到手,不差这一点时间。
关上铁皮柜后,肖潇又在旁边的几个铁皮柜里,找了几个厚薄不一的现场档案,然后找了几份法医命案档案,将母亲这份档案夹在中间带回了办公室。
回办公室的时候,肖潇捧着档案袋,心中有些忐忑,她怕李芸问她为什么要借母亲的死亡档案。结果李芸只是叮嘱她别忘记在借阅记录本上登记,写好是哪几个档案后,就接过了钥匙,对她手里的档案看都没看。
把档案锁在自己办公桌抽屉之后,肖潇缓缓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熬到下班时间,其他人回家的回家,去饭堂的去饭堂,肖潇这才又把档案袋拿了出来。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黄色的牛皮纸档案袋几乎崭新如初,袋子的封面上用粗笔写着案件名称,右上角是自编的勘查流水号。
肖潇小心翼翼地把里面所有的东西拿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个白色封皮的现场勘查登记本和一个装着照片的相纸袋。
肖潇认出,那个薄薄的登记本封皮上,是李芸留下的笔迹,上面写着肖潇熟悉的地址,和她永远忘不掉的日子。
勘查时间:2002.8.12,勘查地点:城南新村2座303。
翻开内页,里面记录着:猝死现场,急救医生报警。死者为成年女性,仅面部有轻微擦伤,其余未发现外伤。现场门窗完好,未发现破坏痕迹,房间物品整齐,未发现财物丢失。
空白页上是手绘的现场方位图,最下面写着家属强烈拒绝尸检,已安排派出所做笔录固定。
再三确认没有其他遗漏内容之后,肖潇把登记本又塞回了档案袋。
这段时间帮李芸贴照片的经验派上了用场,先是现场外围,也就是整栋楼的照片,然后是自己熟悉的家门口和室内的大环境照片,最后才是尸体照片。
肖潇看着母亲的尸体照片,忍不住眼圈泛红,她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确定没有人回来后,将所有的尸体照片平铺在自己桌上。
母亲在家里的照片中,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而在这些照片上,母亲的面容和其他尸体照片一样,黯淡而松弛。
肖潇伸手抚摸着照片上熟悉的面容,那些痛苦的,温馨的往事一幕幕在心底浮现,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肖潇按捺下心中的思绪,把所有照片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最终挑出了三张照片,塞进挎包带回了家。
晚上肖潇翻开笔记本,拿出母亲的尸体照片,先是对比了前几天刚画好的损伤笔记,又翻了法医病理学和法医损伤学,对照了好几遍。
最后肖潇比照着照片,把母亲的损伤也记录在笔记本上。
损伤疑似指甲痕,那死因呢?还是之前自己以为的猝死吗?父亲留书“害死了妈妈”,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爸爸害死了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