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潇醒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等她急急忙忙地冲回办公室，才发现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窗边矮柜上的烧水壶里水是满的，大家应该刚刚还在办公室……
正当肖潇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什么重大现场了，郑亮和李芸一起从门口进来。郑亮把手里的笔记本丢下之后，摘了墙上的警车钥匙往外走，李芸冲她招了招手，示意肖潇跟着去就行。
肖潇拎着包冲了出去，等上了车，郑亮才解释道：“市局DNA实验室一早打电话来，他们在死者张云香的指甲里，检出了她孙子王志鹏的DNA”
市局实验室收到送检当天就进行了检验，只是出来的结果和原本料想的不一样。
肖潇有些不自信地问道：“不是她儿媳妇李慧莲的？会不会是日常接触导致的？”
“市局说王志鹏的DNA含量很足，应该不是平时日常接触能够留下的。”
看着警车一路直奔看守所，而不是王记肠粉店，肖潇有些不解：“我们不去找王志鹏？”
“单凭这个检验结果，可不能锁定王志鹏的嫌疑，要想找到真相，必须得突破李慧莲。”郑亮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要不是肖潇给死者张云香提了指甲内容物，也发现不了这种异常情况，要是真的弄出冤假错案，队里上下都落不着好。想到这里，郑亮不由得瞪了肖潇一眼，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
抵达看守所的时候，吴子豪和黎伟已经把人提到审讯室，审了一阵子了。
听到郑亮敲门，吴子豪从房间里出来，带上房门，把郑亮几人拉到一边，才皱着眉头说：“她还是坚持说是她自己杀了张云香。你们技术到底有没有把握？别搞错了。”
“市局DNA也是第一次，之前都没人送过死者指甲内容物。”郑亮也有些无奈，肖潇当初说要提取死者指甲擦拭物的时候，他就有些懵，没想到这对于市局DNA也是头一遭。
“那要不你们先干活？”吴子豪提议到。
郑亮点了点头，带着肖潇进了审讯室，看到他们进来，正在写笔录的黎伟停了笔，示意郑亮坐下来。
肖潇还是第一次来看守所，她站在郑亮后面，打量着这个小房间。审讯室面积只有六七平米，只有门没有窗，左边墙上挂着空调，右侧墙角上装着摄像头，警察和被审讯者之间只隔着一道带门的铁栅栏。
李慧莲就坐在栅栏里面的铁椅上，戴着手铐，穿着蓝色的囚服，神情有些憔悴。
肖潇印象中的肠粉店老板娘李慧莲是个身形瘦小但善于交际的人，对顾客总是笑脸相迎，经常到店光顾的熟客都喜欢和她聊两句。肖潇也多次光顾过她家的肠粉店，只是每次都来去匆匆，她又不喜欢吱声，两人都没搭过话，估计老板娘也记不得她。
郑亮让李慧莲站起来，伸出双手，李慧莲的手掌不大，有些老茧，手指纤细，指甲很短，指甲里没有任何异物，胳膊上也没有任何损伤。郑亮又让肖潇检查了李慧莲的脖子和肩膀附近，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检查完头颈，肖潇又握着李慧莲的手，检查起手指和手指甲。
李慧莲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孔，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来过我店里买早餐？”
肖潇点了点头，“去过不少。”
“这个事吧，我都说了几遍了，你们也费心了，还要查啥呢？”
李慧莲不知道为啥忽然又来这么多警察，同仓的人告诉她，只要配合交代的，后面都是例行询问，不会再有开头那样轮番审讯。仓里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听说她是被婆婆欺负才把人弄死，还偷偷暗示过要她早点翻供。
可李慧莲只想早点把这个事情了结，无论坐牢还是偿命，她都没有意见。她记得审讯的警察向她保证过，肯定不会死刑，如果只是坐牢，她就更不担心了。
看到肖潇检查完手指和指甲，又掏出尺子测量她的手指头，李慧莲有些抗拒地缩了缩手，“是我捂过她的嘴巴，不用量了。”
肖潇抬头看着李慧莲的脸，这是一个年华逐渐老去的中年女人，没有化妆，眉目柔和，完全看不出凶恶，平时那些短暂接触中，也都是和和善善。
想到DNA检验结果，肖潇怀疑李慧莲隐瞒了真相，如果动手的人是自己的孩子，对方主动扛罪也不难理解。只是作为法医，她必须得实事求是。
肖潇盯着李慧莲的双眼，认真地说：“有些事情是瞒不了的。”
李慧莲的眼神有些闪躲，她重复着，“就是我干的。”
“我量过那个的指甲痕，你的手指头长度不够，我们还做了DNA。”肖潇转头看了一眼吴子豪他们，确定没人阻止自己说话，这才又补充到：“作伪证也是要坐牢的，最后都进去又何必呢？”
李慧莲只是抬起头，对肖潇说了声：“谢谢。”
“我们有证据，你扛不住的。”肖潇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只凭自己两句话，也不可能让李慧莲直接交代，但能够在对方心里种下一颗一颗动摇的种子，在接下来的审讯中，吴子豪他们就能接着发力突破。
之前因为李慧莲主动认罪，丈夫王庆辉和儿子王志鹏都只是在办公室问话，这次两人在此被带到派出所之后，就分开关到了留置室的头尾两间房。王庆辉开始还以为是办公室没地方才到审讯室问话，等到警察把他手拷上，拉上铁闸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被抓了。
大队长吴杰不放心其他人审讯，他先去审了王庆辉，询问张云香到底是怎么死的，王庆辉先是说自己不知道。经过几个小时的心理较量，不论王庆辉怎么说，吴杰总能在他的说辞里找出漏洞。面对吴杰的步步紧逼，王庆辉实在是顶不住压力，他崩溃地问：“我老婆都认罪了，你们还想怎样？”
吴杰摇摇头，他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某个人的供词，他死死地盯着王庆辉问道：“你儿子呢？他也在场，我等等就去问他。”
“求求你，他还是个孩子。”王庆辉听到吴杰要去审讯自己孩子，他激动地想站起来，但是被铁椅子限制的他，除了能弄出一阵哐哐声响之外，毫无活动余地。
他只能哀求道：“是我干的，我认罪行不行，求你放我孩子。”
吴杰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王庆辉发现哀求没用，开始大声辱骂，还说出去一定会到省里投诉他们刑警队和派出所。
面对这样审讯对象，吴杰决定晾一晾对方，他留了两个人看着王庆辉，打算等对方冷静下来再开始审讯。
审讯王志鹏的警察已经汇报过，那个男孩被关进留置室后，除了一开始流露出吃惊的样子之后，就摆出一副消极抵抗的态度，一旦问及关键地方就不吭声。不过几个小时下来，男孩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反复询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听到这个汇报，吴杰觉得男孩这边火候差不多，该他上场了。
肖潇到的时候，吴杰正亲自上阵审讯，房间角落还坐着一个学校老师。王志鹏是未成年人，对他进行审讯必须有成年人陪同，队里就找了一个学校老师来做见证人。
看到肖潇他们到来，吴杰这才示意审讯暂停，他带着肖潇在门外，交代了几句，才让他们先去检查一下嫌疑人。
肖潇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志鹏，那是个十五岁的大男孩，身高虽然已经一米七多，但依然满脸稚嫩。他身上还穿着蓝白校服，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总是流露出惶恐害怕的样子。
肖潇戴上手套，就在审讯室的小隔间里，对王志鹏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王志鹏的额头上，有一处擦痕，右手背和右小臂也有了两道擦伤，三个地方的伤口已经完全干燥，还有细小褐色结痂，这表明损伤已经有三四天，并不是这次扣押控制时形成的。
吴杰之前虽然也注意到男孩脸上又擦伤，但他并没有很在意，这时候看到肖潇和郑亮对着那些擦伤，又是测量又是拍照，这才明白那也是很关键的线索。
想到之前郑亮汇报说，‘死者指甲里检验出王志鹏的DNA。’吴杰明白郑亮是怀疑这个损伤是指甲擦痕，他靠过去，小声地在郑亮耳边问：“像吗？”
郑亮也明白大队长的意思是问这个擦伤像不像指甲刮伤，他又认真的看了看，比划了一下，这才肯定地点点头，回答道：“像！”
得到郑亮的回答后，吴杰也有了信心，他让肖潇和郑亮让开，一个人走过去，哐地一声把铁栅栏门关上。又给吴志鹏紧了紧手铐，还给对方锁上脚镣，这才敲着王志鹏的铁椅扶手问道：“说说，这个擦伤是怎么回事？”
王志鹏本来就有些害怕，吴杰这一连串动作，更让他害怕得缩了起来。
吴杰对扶手的每一次敲击，都能让王志鹏缩一下肩膀，等队长最后把手拍到他肩膀时，再一次问他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压力，低声地回答说：“不小心弄的。”
“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么个不小心？”吴杰稍稍提高了声调。
“不记得了，就是不小心。”男孩试图最后一次抵抗。
“刑侦剧看过吧。刚才两个法医对你进行了检查，他们之前已经发现了足够的证据。不管你说不说，其实我们都可以给你定罪，你老实说了，考虑到你年纪还小，又是初犯，肯定判不了几年。”
吴杰知道，对于这些小孩子，只要突破一个点，接下来就都好办，现在法医的检查已经给了对方很大压力，只要他再推一把，再发点力就能把男孩拿下。
吴杰转头对肖潇说道：“你们刚才是去看过李慧莲对吧。”
肖潇看到他的眼神，想起之前大队长的交代，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她顺着吴杰的话回答道：“嗯，刚在看守所看过她。”
听到肖潇提到自己的母亲，王志鹏抬头盯着她大声地问：“我妈怎么样？”
“我们也对她进行了检查。”肖潇接着说：“之前她那么说都是为了你，现在瞒不住了，她都交代了。”
吴杰示意肖潇到此为止，留点时间给王志鹏消化。
男孩咬着嘴唇，拳头握紧又松开，过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吴杰说：“你们把我妈放了，你们要问啥，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