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之后,天气没有那么闷热,夜晚街头的宵夜档生意比盛夏季节更加兴隆。
这个季节也是法医工作的旺季,非正常死亡的案件尤其多,头天深夜刚出了猝死现场,第二天又有水浮尸等着解剖。
回到办公室,李芸哀叹年纪大了,熬个夜,整个白天都腰酸背痛,眼泡也肿得一塌糊涂,第二天睡再久都补不回来。
“矫情,你看人家肖潇,跟你一样出现场,啥事儿没有。”郑亮不说自己怎么样,反倒是给肖潇拉了个仇恨。
肖潇本想跟着吐槽两句最近属实有点“背”,郑亮这么一整,她倒不好说自己累了。
“年轻人,能一样嘛。”李芸没有理会郑亮的调侃,拎了拎肖潇后背的警服,发现又湿透了,“去,换衣服去。”
肖潇点头应下,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去冲凉,李芸替她关柜门,才发现柜子里有一大盒黑咖啡,又看了看肖潇的水杯,摇摇头笑了。之前看到肖潇值班的时候跑步锻炼,还以为真是年轻人不一样,原来咖啡才是年轻人“精力旺盛”的原因。
郑亮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懒散地靠坐在办公椅上倒口气。
肖潇打开抽屉,拿出三张面部损伤的照片看了一遍,又回头瞄了一眼郑亮,发现对方在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犹豫再三,还是把照片递给了郑亮,“亮哥,有空看看这是什么伤吗?”
郑亮半靠在椅子上接过照片,又抬头看了看肖潇,坐直身子,“哪儿找的?想考我呀?”
肖潇握着自己虎口,有些紧张地解释是翻旧档案看到的,“因为上次办案发现自己对损伤分析很外行,所以想学一下。”
郑亮挠了挠头,看着肖潇拘谨的样子努力憋笑。这还是肖潇第一次主动问他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讲起来,“损伤分析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读书不行,必须得实战演练,看旧档案确实是个好办法……”
说完之后,还把自己收藏的“物证论坛地址”分享给肖潇,多看看全国各地的疑难杂症,自己分析的同时多看别人分析。
郑亮翻开法医损伤学找到擦伤的章节,和肖潇讲了各种擦伤类型,接着又从抽屉翻出尺子和放大镜,对着那几个细小的擦伤量了量。完事之后,他才拿笔指着上面的损伤,对肖潇一一解释,最后笔尖戳着照片肯定地说:“这肯定是指甲痕,死者应该是被人捂过嘴。”
他又看了看照片,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我们的案子吗?我咋没什么印象?”
肖潇心中一惊,她装着不经意地避开郑亮的眼神,“很久以前的照片,记不得也很正常。”
“不过你别说,我看这个死者的样子是有点眼熟。”郑亮又看了一遍照片,他根本没往肖潇身上联想。
肖潇害怕郑亮追问照片的来历,奉承了一句,“芸姐说你损伤分析很厉害,可能你看过嘛。”
“那是。”郑亮有些得意,“说到损伤分析这块,不是我吹牛,周边地市都没几个人有我这水平……”
“哟,谁这么厉害啊。”李芸换了身衣服回了办公室,看着郑亮一脸炫耀的样子,随口问道:“上次队里安排你写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郑亮一听到论文就头大,丢下手里的照片,借口要抽烟就起身朝办公室外面走。
肖潇看着李芸走过来,赶紧把照片翻过去,捏着照片坐回自己的座位。
对于李芸和郑亮之间的调侃,肖潇没太在意,这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
“这肯定是指甲痕。”
给郑亮看的照片就是自己母亲死亡时的照片。
肖潇记得,那天早上她刚从洗手间洗漱出来,父亲就叫住了她,说想吃米粉,找遍厨房都没有找到,要肖潇去问问母亲米粉放哪了。
肖潇一走进主卧,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母亲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双脚并拢,双手就贴在身体两侧,直挺挺地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只觉得脑中嗡地一下,赶忙走快两步去推母亲的肩膀。
毫无反应。
肖潇眼泪一下上来了,一边使劲摇晃着母亲,一边带着哭腔喊父亲,等到父亲过来也试探过母亲的鼻息,又掐着母亲的人中喊,肖潇才想起要做心肺复苏。
她找准母亲胸口正中的位置,双手交叠,手臂伸直,掌心用力向下按压,按三十下吹两次气,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救急的医生过来轻轻地把她拉到一边,肖潇才发现自己双手在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混着汗珠还在顺着脸颊流淌。
她清楚地记得,握住母亲手臂时,已经可以感觉到轻微的尸僵了。档案照片里,母亲背上都有了尸斑,照片上的指甲痕却明显是生前损伤,死后抢救根本不会留下。
肖潇拼命地回忆母亲当时的面容,但脑海里只印下母亲毫无变化的表情,却丝毫找不到这些擦伤的印象。
她当初一眼就看出母亲不对劲,但父亲明明更早起床,却一直没有发现。
平常那个时间,父亲按理应该已经出门去摆摊卖菜了,为什么那天早上他还在家没走?
母亲的脸上是指甲痕,那她就应该是被人捂住过嘴巴——是父母前天吵架,父亲捂的?还是母亲的死因也有问题?
肖潇心里满是疑问,她不愿意怀疑父亲,但一条一条梳理下来,她越回忆就发现父亲身上的疑点越多。父亲现在又下落不明,她无人倾吐也没法询问。潘哥那边前段时间查了一轮,也没有任何发现。
父亲的失踪,让所有事情都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这天晚上,肖潇反复梦到父亲的背影,只是无论她怎么呼喊,父亲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