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慕云峰的目光。
不是他心生胆怯，只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承接不来这样灼热的视线。
像是来一腔滚烫的热血都捧在了你的面前一样，这种时候倘若不能给出一个应有的回答，不管是作为师尊还是作为别的，似乎都是一种罪过。
那是少年人才有的纯净的眼睛，没有参杂任何不该有的情绪，有的只有满腔赤诚，有的只有那份仿佛一往无前的喜欢。
凤凌承认他慌了，他很少这样慌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也都已经见识过了，可是如今却要为这样一个少年人，而感觉到慌乱不已。
曾几何时，在面对着那些仿佛不清的魔军的时候，凤凌的心里都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慌乱的情绪，那不过是敌人而已，若是对方杀过来，自己只需回敬过去便是。
可慕云峰和他们都是不同的，凤凌对他有十分复杂的感情，复杂到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总归他十分珍惜两人之间的师徒情谊，心中也认为应该一辈子都是这样的关系。
可慕云峰一直追着他的后面，卯着劲儿的想要改变，凤凌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鼓起勇气，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
明明之前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以阻止，可是凤凌却一次都没有珍惜，他总觉得自己能够找到更好的方式，他总在心里劝慰自己，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小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这并非是个小问题，是个足以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天大的问题。
刚才喝的那杯茶就如同是泼进了浩瀚的沙漠之中，压根没有起到一点点的效果，凤凌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几乎要嘣出火花来。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说，继续假装听不懂的回避了，可是他回避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了。
那么狠心的拒绝吗？直接简单粗暴的告诉慕云峰，自己是师尊，而他是徒弟，两人之间并不是可以在一起的关系。
可是凤凌好像没法说出口，他并不想看见慕云峰露出心碎怅惘的神情，毕竟毕竟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深陷在囹圄之中，无论前后左右都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简直让人头疼极了。
“师尊。”
就在凤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慕云峰忽然开口了，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让人莫名觉得脆弱不堪。
“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凤凌自然是明白的。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了头，终于又重新直视了慕云峰的那双眼睛。
不同于凤凌自己那种与众不同的红眸，慕云峰的眼睛看起来普普通通，是沉静的黑色，带着微微的褐，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想到午后的阳光。
凤凌忽然就泄了气。
之前想到的那些各种各样的话语，在这个时候忽然都没有了说出口的力气。
逃避似乎也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凤凌悠悠的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者说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只觉得你是年少之时的一时冲动而已，你年纪还小，不懂那些，错把一时的心动当成了长久的喜欢。”
慕云峰的瞳孔威震，立刻反驳道：“不是，不是一时冲动！我喜欢师尊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绝没有半分的虚假，更不是因为年少轻狂而产生的错觉，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无数次的去验证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我知道。”
凤凌当然知道，毕竟他就是一步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慕云峰的喜欢，是如何一点一点累积，变成今天这副势不可挡的样子。
慕云峰似乎有些开心，但是这份喜悦又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到只要凤凌流露出些许的厌恶，他就会轻而易举地碎掉。
但是在碎掉之后，慕云峰又会一点一点的，让那伤口愈合一点一点的，重新将那份喜欢继续粘合起来，恢复如初，变成从来没有受过伤的样子。
简直固执的要命。
凤凌几乎要在心里暗暗反思自己，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孩，但仔细想想，凤凌自己的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许慕云峰正是因为受了他的影响，才会产生这样固执有奇怪的想法。
在听到我知道三个字之后，慕云峰明显开心了一瞬，可是那份开心却是那样的短暂，几乎片刻就消失了。
“师尊你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是吗？”
凤凌无奈，他现在退无可退，只能正面迎战，“是，因为我是你师尊啊，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你是什么想法。只是我当时以为这想法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过段时间你也就应该忘记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你非但没有忘记，反倒越来越执着。深陷泥潭却不自知。”
慕云峰皱眉道：“我自然不会忘记，也自然不觉得自己深陷泥潭，师尊你或许觉得我这份感情十分可笑，但既然今日终于有了鼓起勇气说出口的机会，那我便要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喜欢是一时的，无论过了多久，我对师尊的感情都不会变，无论师尊如何看我，如何带我，哪怕厌弃我远离我，我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
凤凌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最怕你这样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这么执着于喜欢我，或许不过是因为自幼一直是我陪在你身边，一直是我保护你，所以你才对我产生了自以为是喜欢的感情，或许事情原不该是这样的。”
慕云峰固执的摇头，“师尊，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一厢情愿，但我心里也很清楚，那绝对不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些，再说了，喜欢一个人为何一定要有缘由，有些人初见第一眼时，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难不成也一定要找出个理由来吗？”
凤凌这才发现，慕云峰哪里是口才不佳，他简直是个可以舌战群儒的鬼才，一通话说得凤凌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