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巷深深
蔡佳涵2024-03-20 13:483,221

  “太子哥哥。”

  谢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拖到最后一刻才来,我这哥哥,果是耐得住性子。” 话里话外,尽是嘲讽与不满。

  信使缓缓展开卷轴,高声朗读太子手谕:“闻有不端之徒,行舞弊之恶,孤心甚痛,如刀割肺腑。然皇家以仁为本,不宜轻动杀伐,以免伤天和。”

  众人屏息聆听,这手谕中满是对舞弊行为的指责,却又点出了皇家仁爱之心——

  “六弟执掌刑狱,孤望汝慎之又慎,切勿滥施刑罚,务求刀下留人。须知,仁者之心,乃皇家之根本,望六弟体察孤意,共守此道。”

  说是期望,实为警告。

  谢戈脸色愈加阴沉,他紧盯着太子的手谕,心绪复杂。

  这事棘手了。

  *

  “今有奸邪之徒落儿,舞弊作乱。判其终身不得入弈棋之试,且削为贱民,囚永巷为奴。”

  六皇子让大理寺甩下的一纸判决,重若千斤。

  当落儿抵达永巷的囚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无蜡无灯,她摸索着走入那间囚室,听见自己的脚步回响在空旷的房中。

  永巷于前朝,本是幽禁女犯之地。到天珩立国后,干脆改为罪人幽居之所,罪臣们世世代代居住于此,不得脱身,是都城中久被遗忘的角落。

  律法严苛,虽有太子手谕、令牌免死,但那“从轻发落”,也如一座大山压在心头。

  落儿不由叹息:原想着,入天家棋院,成太子心腹,总有一日能与权大势大的六皇子相抗衡……

  可谁知,还是被现实打入此间。

   

  窗外,月被云遮,阴沉欲雨。

  落儿坐在破旧的石桌旁,凝视着被窗子圈着的那方黑暗。

  她的前途就也如这方黑暗一般,上下捉襟见肘,光景无限黯淡。

  囚室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副棋子孤独地陪伴着她。

  她以手蘸水,在桌面上虚虚画出十九路棋盘。被绑了一天的双手此时仍酸痛肿胀,雨声渐渐响起,伴随着她的呼吸和棋子落盘的轻响,在雨夜中交织回荡。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从棋盒中,她捏出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危”!

   

  心跳瞬间加速,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了这短暂宁静——

  “轰!” 门板在重力撞击下发出闷响,如催命之声。

  隔着门缝,落儿瞥见一道黑影,手中刀刃在微弱月光下闪烁着慑人寒光。

  她的双眼紧紧盯住那道寒光,恐惧像冰冷的触手缠绕住她的心脏。

  “你们要干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门外传来冷厉回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她耳中:

  “罪民之手,不应染棋。

  “奉太子令,斩其弈棋之双腕,以绝棋道之缘!”

   

  门被猛然踹开,寒风夹杂着雨丝汹涌而入。

  黑衣人的身影在昏暗中若隐若现,而那一道道寒光却愈发刺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落儿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紧握的棋子狠狠掷向那些冷酷的眼睛。

  棋子带着她所有的愤怒与绝望,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黑与白的光轨。

  痛苦的惨叫声响起,黑衣人受袭之际,落儿趁机冲向门外。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逃出去,寻找一线生机。

  雨夜中,她的身影闯出了囚室。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而她心中的悲愤却像火焰般燃烧起来。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只为逃离这个恐怖的囚笼。

  *

  一片泥泞与死寂中,落儿跌跌撞撞地奔逃着。

  永巷深深,仿佛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蜿蜒曲折的巷道如同一头巨兽的肠胃,让人迷失方向,感到无尽的压抑与绝望。

  每一处拐角,都隐藏着未知之险;每一扇门扉,都紧锁了求援的希望。

  远处,一座高高的囚楼耸立着,曾困死过无数失势的皇亲国戚。

  阴沟中翻涌着恶臭,高墙将外界的光与声隔绝,只剩下青石板在雨水中显得冷硬而湿滑。

  狭窄巷道中,幽深转角后,落儿拼命地拍打着门扉,却无人应声。

  心跳如擂鼓,两侧房屋走向扭曲诡异,像怪兽獠牙一般,欲将她吞噬。

  她踉跄着逃到第七个拐角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啊!”她惊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路旁碎石砖瓦片,狠狠地刺透了她的脚心。青的白的碎石,在雨水中与她的鲜血混作一团,触目惊心。

  眼看身后的追杀者就在转角处,落儿却突然停住了带血的脚步。她回看脚下的碎石。

  难道……

  *

  杀手们冲过拐角,一时失去了落儿踪影。

  他们慌乱地四处搜寻着,黑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分头寻觅,遇人即斩!”

  黑衣人的头目冷冷地下令。

  然而,他们却没有看见,雨幕掩护之后,落儿爬上了一处房顶。

  

  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

  雨幕越发浓重,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这黑暗的迷雾。

  俯瞰永巷,她确认了自己的推断:

  此处房屋分为两种,一以青瓦为顶,一以白瓦为盖。

  犹如围棋之黑白二子。

  而巷弄之间,扭拐极多,却是因垂直交错而致。

  永巷,竟然是以棋局的方式建成!

   

  “善弈者,需通盘观之。”师父曾经告诉她的话在耳边回响。

  落儿回身冲向隔街的那座囚楼。

  全局,她要看到全局!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逃生的希望。

   

  十丈高墙!

  双手肿胀,足尖带血,她在雨帘掩护中,颤抖着往上攀爬。

  是求生之志,让她拼命往上爬去。

  冷雨磨人,若从此地摔下便是粉身碎骨。

  但她要活!

  冤情未雪、贱民不该是她的名字!

  她还要找到阿启!还要照顾那些老人孩子!只有爬上去才能活下来!

   

  她手下加力、脚下不停,在一路鲜血中往上攀去。

  终于,囚楼顶端仅一步之遥——

  脚下痛楚却让她一个踏空,一片碎石滚落在地。

  “啪哒!”

   

  碎石落地的声音,在寂静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有黑衣人警觉地抬头望去,发现了她的踪迹。

  “在上面!”

  黑衣人惊呼一声,十数名同伴立刻聚拢过来,也往那囚楼上爬去。

  他们动作迅速而敏捷,显然训练有素。

  时间紧迫,落儿摸上楼顶,努力平复着呼吸。

   

  高处不胜寒,但此刻却只有高处——

  才能让她摆脱眼前的琐碎短浅、洞见全局。

  她紧紧盯着那些扭拐的巷弄和青白房屋的布局,心中印证着自己的猜测——

  这一片错综复杂乃“征子”之势!

   

  ——“一子只余一口气时,便可施展‘征子’之术。”

  她想起师父曾经教过的棋局,心中涌起莫名力量。那是一方棋子追赶另一方时,形成之特殊棋形——

  就如她所面临的困境一样。

  学这招时,极美极贵气的师父在地上点上棋子。

  师父对着她这脏兮兮的小流浪娃微微一笑:

  “辗转腾挪、曲折迂回,如龙蛇之舞,似云雾之绕。此术既可用于初入棋道者之修炼,亦为高手之间勾心斗角所用。”

   

  不断扭拐叫吃,恰是她此前在巷弄中逃生时所感。

  此刻,眼前青白房屋代换成棋,便是黑棋紧征白棋之势!

  若要逃生,非有“引征”之子不可!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计算着,以引征数线算去,那引征之子应当提前下在……

  “嗖!”有飞镖杀至身前,杀手们正飞跃上墙。

  “东南‘三三’之位!”

  电光火石间,她爬下屋顶,飞快地往东南方向跑去。那个位置,可筑坚固防线,以御黑棋之攻势,是最好的下法!

  杀手们的脚步透过地面传来,每一声都让落儿在雨中颤抖。

  然而,当她急匆匆地奔至那个算好的位置时,眼前景象却让她瞬间心如泼墨:

  “这……怎么可能?”

  *

  若她没算错,在她所精心计算出的方位,本应有一间可以藏身的房屋。

  然而此刻,她眼前只有一片翠绿的竹林。

  那片竹林在雨中轻轻摇曳,雨滴落在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助与绝望。

  身体的力量似被瞬间抽走,她踉跄了几步,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带着一丝冰冷,直透心底。

  她抬头望向那片翠绿竹林,眼中尽是不甘。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注定要被砍掉双手,困死在这永巷之中?

  不!她绝不甘心!

  她猛地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身来。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竹林之中。

  即使前方是死境,她也要闯出一条生路来!

   

  竹林茂密幽深,雨打竹叶时,在身边发出沙沙的声响,如低声诉说着什么。

  她一跃、再跃!

  穿林、过竹……每一次跃起,都是求生!

  突然,她脚下猛地一沉!

  她心中一喜,算对了!

  她迅速蹲下身,用手摸索着地面,果然,一块石板微微松动。

  她用力将石板掀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是一条秘道!

   

  落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洞中。

  秘道里一片漆黑,她只能凭借着微弱视线和手感向前摸索。

  然而,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路,她必须坚持下去。

  黑暗中,她不知自己将去何方,但仿佛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一直向前,就一定会有出路。

  *

  而那秘道的尽头,在这巨兽般的永巷的深处——

  她爬出秘道,缓缓抬起头,却是一座静谧无比的小院。

  不知是哪一位罪臣的居所,与她相逢在这暗无天日的雨夜。

  又在这巨兽迷宫的中央,守住了一方宁静。

  目光穿透雨幕,她隐约捕捉到前方一抹微光。

  那光,微弱却坚韧,从一间竹林小筑中透出——

  如静夜一点孤星。

  

继续阅读:第六章 帘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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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执白我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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