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还是一如当日所见凌/乱/不/堪,苏澜风看到是她,略略一怔,神色有几分幽暗不明。
“借过。”私下里,涂酒酒并不给他好脸色。
苏澜风唇角微绷,“你到此做甚?”
“查案。我来看看现场有什么不对吗?此处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了?”涂酒酒嗤笑。
苏澜风见她同平日里不同,声音更清冷几分,“我既说了会秉公办理,便会秉公办理,否则,你以为今日能看到真正的凶嫌?”
“说得你好像没有做过亏心事似的。”涂酒酒嘲弄一笑,她敢写包票,苏澜风今日必定试探过她,从涂老三、喜娘到门外弟子的安排,看她记起多少,有没有想逃的念头。
苏澜风目光又冷又黑,如同化不开的墨。这时,外头似乎有其他小舟经过,碰到船身,猛地晃了晃,涂酒酒一时站立不稳,苏澜风下意识伸手过去,涂酒酒却是硬气,并未搭手,一手压到地上碎瓷,血珠沁出,更有瓷屑刺进手里,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苏澜风蹲下身子,攫起她手腕,肌/肤相触之间如同火燎,那股子酸涩、悲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想将之挥脱,但他看似文秀的手,却如同铁钳,无法撼动半分。
苏澜风拔下自己的束发玉簪,想将她手上瓷屑挑出来,涂酒酒的心却没被手上这热血的温度捂暖,她从地上抓起一块瓷片,狠狠朝他的手划下。
蒲绒般的鲜血从他手汩汩流下来,同她的交织在一起。涂酒酒解恨地笑,原以为会看到对方发怒,哪想苏澜风却视这痛如无物,甚至并未撤手,只是眼中如簇黑火。他不发一言,忽然倾身便堵住她的两片/唇,涂酒酒脑袋一片空白,他的/唇,如他的人一般毓疏,清冷。
他从开始的轻触,到急促发狠,辗转反侧,甚至想撬进更深/入之地。
涂酒酒仓惶、失措、愤恨,随着他铁般的手在她肩上收紧力道,淙淙水声,在她耳畔响起,她眼前随之现出一幅景致。
幽谷碧树,寒潭氤氲,其上一条银瀑高悬,潭边一个亭子,或坐或站七八个姑娘。有人手拿书卷,有人抚琴烹茶,有人烟掩卷而笑,有人低头品茗,粉裙绿裳,都是丽质群芳,当中唯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她身着一袭红袍,青丝以一根玄色头绳胡乱系着,大剌剌屈腿坐在一旁,擎着一壶酒在喝。
壶身制工粗陋,一看便不是好货。她也不以为意,眯眼看着姑娘们,仰头喝得十分痛快。
兵刃相接,忽而,一阵打斗声从远及近,转瞬寒潭旁多了几名男子。“噗”“噗”两声,两人先后中剑,倒下。
最后,只剩两名男子斗得激烈。一青袍,一白衣。青袍人头罩巾帻,巾上绣半月,那是魔修的标识。
“快走!”白衣示警,姑娘们分明吓蒙了,这一声之后,方才撒腿而逃。唯有红衣女子纹丝未动。
“姑娘,快逃!”白衣声音沙哑。
红衣女子依旧背对着他,不理不睬。
“莫不是个聋哑之人?”白衣苦笑喟叹。
红衣女子蓦地转身,冷笑一声,“你才是聋子,你全家都是聋子。”
四目相触,白衣略有丝失神,他此时浑身浴血,一身素衣斑驳如染,腹部又被敌人划了一剑。
“喂,傻子,你手上拿着传送符,为何不逃?”红衣女子喝了口酒,忽然问道。只一眼,她便看出这青年已是强弩之末。
白衣轻声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前面,是尖叫着尚未逃远的女子郊游团。
他说着,忽地把手中的传送符朝红衣女子方向奋力一掷,口中念诀,魔修趁机一剑刺向他的咽喉。但他并无一丝颤意,仿如头上这轮月亘古静谧。
酒水顺着红衣女子弧线绝美的下颚滑下,女子忽然弹指一挥,当中一粒水滴破空而出,挟着雷霆之劲,正中魔修眉心。
轰然一声,魔修气绝倒地。
白衣倒下前,眼中难得透出一丝讶意,也不见红衣女子如何移动,转瞬已来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
碧潭旁,清竹冷月般的容颜,和舫中眼前的苏澜风,慢慢重合。
涂酒酒头痛欲裂,这情景,好像在哪儿见过?
好像……哪儿见过……
是了,跟她和苏倦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好像!
跟他们的好像好像!不同的是,在她的记忆中,应是苏倦救的她?
“少仙主,你在里面吗?”舱外,冷傲的声音难得抿进一丝柔意。
苏澜风浑身一震,仿佛蓦然清醒过来,将她用力推开,而他身形一动,已在她数步之外。
涂酒酒脑勺撞到案角,狠狠一痛,她一声未哼,手撑到地上,碎屑更入。肉几分,她扶着案角慢慢起来。
轩辕琴推门而入,柔声问道:“案情之半酣,你怎么走开了?”
“过来看看现场罢。”苏澜风淡淡答道。
轩辕琴目光落到涂酒酒身上,蓦然一住,“你怎么也在此?”
“少仙主,你的手——”她猛地蹙眉。
“你对少仙主做了什么?”轩辕琴拔剑而出,剑锋冷冷指向涂酒酒。
涂酒酒把流血的手放于背后,笑问道:“我能对他做什么?轩辕姑娘,你怎么不问你的未婚夫婿对我做了什么?”
轩辕琴眼中疑色浮动,但并未说什么,五指微拢,捏诀便欲替苏澜风疗伤,苏澜风拉过她的手,“皮/肉之伤不碍事,出去再说。”
轩辕琴乖巧点头,二人携手而出。
涂酒酒唇角笑容消失,冷冷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低头看看自己的掌心,又/舔了舔/唇角。
半晌,她弯腰捡起方才划伤苏澜风的瓷片,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将碎瓷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