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的喜轿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还没梳妆换衣?”
涂酒酒缓缓睁眼醒来,天色微亮,喜娘带着两名丫鬟推门进来。她赤脚跳下床。
“梳妆换衣?什么梳妆换衣?”涂酒酒蹙眉重复着,突然仿佛想起什么,“哎哟,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
“可不是,小祖宗,快点,别让苏公子等急了。”喜娘催促道。
同样的言语,地上同样的剪刀,涂酒酒灵犀如遭电击,额上登时冒出一层汗珠,但她并未声张,在喜娘将要被地上的剪子绊倒时,如同昨日,适时将人推开,以免教人看出破绽。
出门的时候,她拜别父母,突然转身。
涂老三和涂夫人一脸慈爱不舍地看着她,和昨日不同。
上轿时,她特意等了一下,轿旁六名丫鬟,没有人给她递来纸笺。丫鬟当中,也没有戴着碧玉耳坠的。
“娘,这些送嫁丫头,看着就没几个伶俐的。”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喜娘目光微敛,眼睫投下一袭阴影。
涂夫人闻言出来,“我的乖乖,又怎么了,到了夫家,可就由不得你如此闹腾了。”
“娘,我能再选几个丫头吗?”涂酒酒抱着她手撒娇。
“乖,别闹,误了吉时便糟。”涂夫人不动声色把她的手掰开,把她送上花轿。
天阙门前,宾客如昔,涂酒酒故意让喜帕跌落。
数步开外,新郎一身红装,有双漂亮的丹凤眼。
“娘子。”他含笑,朝她递来手。
涂酒酒却只觉一阵寒意透体而来。
迎亲的苏倦,不是昨天那个!
*
一轮毛月亮在黑云中,若隐若现。
涂酒酒一手摸向榻伴,旁边无人。她霍地睁开眼起来,一双眼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昨日的苏倦体魄矫健,不似病公子,反似一位将军,今日的苏倦八面玲珑,笑里藏刀,统统与她记忆中的苏倦不符。
她从怀中拿出那张贴身收藏的纸笺。
“药可吃,酒照饮,宴莫停。”
这是昨天那丫鬟暗递给她的纸。里面,还附着一枚红色丹药,她看完信当下便吃了。也自打那时起,她便有了当天的记忆。知道自己第二天又嫁了一回!
“姑娘,苏家的喜轿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还没梳妆换衣?”
屋外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推门而入。
天亮了,是喜娘带着丫鬟来给她上妆。
她醒来的地方,仍在涂家。涂酒酒心中咒骂。
这次,她临上轿时突然变卦,抱住涂夫人的腿,非要换戴着碧玉坠的丫鬟,涂老三一脸慈笑,而后一个手刀劈下,涂酒醒来已在洞房。
这次,新郎又换了人,是个清秀男子,书生意气,冷峻少言,全程只说了两个字。
“喝酒。”
第四天,她来到苏家门口方才悔婚,被孔武有力的新郎扛了进去,这次的新郎又变回第一天那位。
第五天……
第六天……
新郎每三天轮换一次!
为了更好辩记,涂酒酒给他们起了名字,苏大,苏二,苏三。
这天,如同往常一样,刚喝过交杯酒,涂酒酒便软绵绵地昏倒在对方怀中。苏三驾轻就熟地把她抱到床上。
涂酒酒能感受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她微微用力揪住裙侧,半晌,对方却什么也没做,就推门出去。
随即,她感到身体晃动。
当她再次睁开眼,入眼还是苏家的床帐!窗外,黑雾四涌。
她轻手轻脚走到屋中盆栽前,将口中的酒吐到土壤中。
勾破窗纸,回廊下,只见两名家丁装扮的人警惕地巡逻着,实则在监视屋里头的情况。
涂酒酒拿起一旁的花瓶便要摔碎,末了,又忍气吞声地放回去。
事到如今,她很清楚,自己摊上怪事了。
她曾怀疑,这是一场大梦,然而,这场梦虽然从头到尾只重复着一个出嫁的情景,但里头的细节过于真实。
她陷入了一个循环,一个人为的循环。在这循环里,若出现细微的差错,也会随时做修复。
涂老三夫妇只怕也并非她的父母,那她,还是涂酒酒吗?她到底是谁?
她有关的记忆,是确有其事,还是被人植入?
记忆中的苏倦,是真是假?
若是真,原主哪里去了?若是假,是谁在主导这一切?暗中提点她的又是什么人?
她如何才能逃出去?
他们似乎一定要她每天完成这场嫁娶,既然如此——
*
“娘子,我们喝了这杯合卺酒,便早些歇息吧。”
翌日来的是苏二,俊美倜傥,眼含桃花那位。
二人双手交缠,杯子来到她唇下。涂酒酒含情脉脉地道:“夫君,让我们来点有意思的。”
苏二略怔,随即笑应道:“听娘子的。”
涂酒酒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口酒,凑到他唇边。
苏二洞察到她的意图,桃花眼里终于现出了丝慌色。
“娘子,使不得……”他沿着桌子跑。
涂酒酒檀口中的酒喂了个空,酒水沿着玉白的颈项蜿蜒而下,小脸皱成一团,好不委屈,“夫君,我们等下还要做更过分的事,这又如何了?难不成你并未心悦于我?”
“娘子哪里话?为夫自是心悦于你,只是这等事从前不曾做过,到底、到底生疏。”
涂酒酒撅嘴:“那要不换你喂我,让你熟练熟练?说好了,我也要方才那种方式。”
苏二脸色一阵红,一阵绿,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手一扬。
涂酒酒失去意识前,看到了对方的真容,那是个劲装女子,明明面容灵秀,却双唇微抿,行事雷厉风行。
随后的苏三和苏大,也被涂酒酒各种“滋扰”,意图不轨,最后都是这个劲装女子出手摆平。
涂酒酒一时无法判断这几个人的身份、地位。她给这女子改了个名,唤作“监察者”。
“宴莫停”,提点她的人,提醒她别打草惊蛇。
这些人对她暗藏厌恶,她能察觉到,可是,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她?这场猫鼠游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夜,涂酒酒揉着被劈了几次隐隐作痛的后颈,在涂家大床上托腮沉思。
她不知道,此刻有些人的烦恼可不比她轻。
*
离偃仙宗,碧霄阁院外。
碧霄阁,是离偃仙主大公子——少仙主苏澜风的殿所,职阶小一点的外门弟子都没有资格入内。
苏大,苏二,苏三此时正在阁外盘桓。
能令几位管事师兄糟心事的决非小事,路过的弟子都有眼色地溜走,绝不八卦。
“报吧。”苏三(衡阳)向来奉行能打不说,嘴里一天蹦不出十个字。
苏大(凌霄)摇头:“仙主百年前便说了,有关涂酒酒的事,绝不能打扰到少仙主。依我看,这厮的反常还是直接向仙主禀报罢,就别找少仙主了。”
苏二(紫矶)几乎立刻否决:“那岂非显得我们办事不力?上一拨人出了岔子,多值了三十年,我可不想再值几十年。
他顿了下,“诸位同门,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连衡阳都多赏了他几个字。
“我们搞不定,有个人出马,一定行。”
“谁?”两位同门同声问道。
“潮生坞那位。”紫矶一字一字说道。
“那、那个魔物?”
二人大吃一惊,语气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