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时和谢幽坐着马车抵达御京司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原本步行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言则正坐在桌案后皱眉沉思着什么,差使走进来,“大人,谢公子和吴姑娘已经带到。”
没等言则说话,谢幽自己默默找椅子坐下了。
言则看了他一眼,竟什么都没说,挥手示意两个差使出去。
阑时看看言则,又看看谢幽,更加坚信谢幽在车上说的不是实话,姓言的定然有把柄在他手里。
言则抬手示意阑时:“吴姑娘也请坐吧。”
阑时刚沾了凳子,便听身边的谢幽开口:“谢某方才见御京司的人故意在街上放消息,是言大人有意为之?”
言则:“你觉得本官心急了?”
“急点也好,毕竟只剩一天半了。”
“我看你如此从容,倒好像成竹在胸 。”
谢幽朝他一笑,“那倒没有,我装的。”
“你……”
言则每次见他都很难不生气,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找他干什么,于是收敛情绪正色道:“今日有人见到你二人去了崔家,你们离开后没多久,崔琼就出事了,你们作何解释?”
谢幽:“的确去过,只是想问崔琼一些事罢了。”
“吴姑娘呢?”
“我也去了,”阑时指了指谢幽,“谢兄和崔琼的夫人定过亲,他怕崔琼多心,所以让我去当垫背的。”
言则薄薄的眼皮微微一挑,看向谢幽,似乎才想起姓谢的还有这么一桩过完,凉飕飕的脸上竟化开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既如此,你们都问了些什么?”
谢幽倒是波澜不惊,“自然是关于程周二人的死,若是崔琼没说谎,应该和言大人问到的差不多。”
“你们刚离开不久,崔琼就死了,你谢衾温素来目光如炬,与他说话的时候就没察觉到一丝异样吗?”
“异样?”
谢幽也的确琢磨过此事。程瑜的死,他只看到了暴毙之前的一小会儿,周礼的死状他更是完全没见过,可崔琼不同,崔琼死前的一个时辰就和他坐在同一个屋子里,喝茶,说话,发火……为何会看不出任何异样呢?
不对,好像的确有那么一小会儿不对劲……就在崔琼拼命想赶他出去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泛青。但紧接着阑时就进来了,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这个凶巴巴的姑娘身上,竟忽略了崔琼。等到再说话时,姓崔的便已恢复如常。
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说他当时的脸色只是因为恼羞成怒,片刻就好了?
可他当时的确没什么事,后面言谈依旧正常……
“谢衾温……谢衾温?谢幽!”
谢幽回过神来,发现言则在叫他。
“你想到什么了?”
谢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卡在了扇骨的缝隙里,指尖都没了血色。他把手指抽出来,轻轻搓了几下,摇头道:“眼下并没有想到什么,不过谢某昨日有个发现,想拿来与言大人交换个条件。”
“谢衾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竟和本官谈条件?”
“据我猜测,我发现的这件事,你们御京司应该还不知道,言大人若不想听就算了。”
“我看是本官对你太客气,押入监牢拷打一番,你就什么都说了!”
“行啊,反正你从一开始也不是冲着破案去的,只是想找机会为难我一个平头百姓罢了。”
“胡说八道!”言则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闭上眼睛狠狠缓了几口气,这才沉声开口,“什么条件,说吧。”
“你散出的消息若真能钓来什么人,我也想见见。”
“这个不行,普通百姓无故不可入御京司监牢。”
“我可以在崔家见,扮做崔家小厮,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天知道崔宅的管家是不是眼神不好,才会招他这样一个看着就不会干活的小厮,言则斜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的“嗯”了一声。
阑时:“还有我。”
嗯,还得再加一个看着就不会伺候人的丫鬟。
言则已经无力反抗了,勉强点点头。
“多谢言大人。”
言则看向谢幽,“谢公子,现在可以说了吗?”
谢幽也不废话,“程瑜和周礼是死于钢针刺顶,言大人可请仵作以磁石置于那二人头顶,每人头顶可吸出三根钢针,此法也叫三星照顶。”
“三星照顶?”
谢幽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崔琼的头顶也查一下。”
言则的眼睛盯着谢幽,“仵作都没查到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猜的。”
“昨晚偷尸是你的人干的吧?”
谢幽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偷尸?御京司的尸体丢了吗?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坏了言大人的名声。”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知肚明。
言则没再多问,唤人进来,按谢幽说的安排下去。
来的人是赵钦,他听完言则的安排,并没与立刻出去,而是试探着开口道:“大人,手下几个兄弟一直在抓的那个人,方才已经抓回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那个茶贩子?”
“是。”
“那人狡猾得很,先晾他几天,消磨消磨再审不迟。”
“是。”
“你去吧,让仵作那边手脚麻利点,告诉他,我就在这儿等。”
赵钦应声去了。
仵作的确麻利得很,只一个多时辰赵钦便回来了,进门就道:“言大人,您神了,您是怎么知道他们头上有针的?”
谢幽问:“三个人头上都有吗?”
赵钦犹豫了一下,看看言则,后者点头,“但说无妨。”
赵钦立刻回道:“对,三个人都有,一人三根,九根针一模一样。”
阑时一愣,下意识想反驳,谢幽对她微微摇了摇头,阑时的话收了回去,张口无声对谢幽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言则看那俩人的小动作,开口问:“吴姑娘有何高见?”
阑时:“啊,没有高见,我……我内急。”
“哦,来人,带吴姑娘去后院。”
她原本是顺口胡诌,却正好找到了机会看张涯塞给她的小纸卷。
上面一行小字:貔貅到店,概不出售。
阑时眉头一皱,貔貅指的是吴钊,张涯的意思是她吴二爹到了京城,让她把人按在店里,不许外出……
这又是闹的哪出?吴钊到了京城,为何她和吴烬都不知道?
张涯如此小心翼翼,为何要冒着风险给她传这个消息?
阑时一边想着,一边把字条搁嘴里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