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屋子里只剩夏阑时、吴烬和泥鳅三人。
人少了，“泥鳅”说话时明显自在了不少，嘴皮子也利索了，他把名单里的人捋了一遍，最后犹豫着补充道：“程瑜是个贪玩好色之人，若是他哥哥程瑾在家，他还能稍微安分点，若是赶上程瑾当班不在家，程瑜便和这群狐朋狗友出去花天酒地。但奇怪的是，昨晚程瑾明明在家，程瑜却出门了，他没像往常一样去青楼赌肆，偏偏跑到酒楼来……”
阑时：“也就是说，程瑜昨晚要见的并不是平日里那些狐朋狗友，他要见的人或许根本不在这个名单上？”
“属下也只是猜测，不过可以想办法探探程瑾的口风……”
“程瑾是御京司的人，有大爹爹在，不用咱们自己查。”
她看着那张名单上的周礼两个字，“御京司不是摆设，咱们若是想快言则一步，就得想想别的办法……”
她说罢，转头看向吴烬，她阿烬哥哥立刻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我记得前几年大爹爹劫了个绸缎商，家里应该还有很多绸缎吧？”
“嗯，还有两千多匹……”
阑时挠挠脑门，“我怎么记得是一千匹呢？”
吴烬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之前，为了照顾一个朋友家的生意，又多买了点儿……”
阑时一挑眉，“朋友？女的吧？”
“嗯。”
“哪个姑娘？会弹琴那个？”
“不是。”
“爱舞刀弄剑那个？”
“也不是。”
“难不成……是少了半只耳朵那个？”
夏阑时飞快的在脑子里回忆吴烬身边曾经出现过的女子们，一一数出来。
吴烬爱钱，也爱美人，尤其爱给美人花钱。
想当年他爹吴钊是活脱脱在钱眼儿里安家的财迷，只要是他老人家所到之处，一棵枯草都得榨出二两油来。在阑时的记忆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年景，哪怕是闹灾荒，她吴钊爹爹也总有办法让小隆山几百号人顿顿有肉吃。
如今吴烬长大了，妥妥的遗传了吴家血脉里对钱的渴望，但除此之外，他更愿意掷千金博美人一笑。鉴于他皮相还算周正，出手又实在大方，他相好过的十几个女子竟无一人心生怨怼。做浪子到这个份儿上，这位老兄也算是一骑绝尘了。
吴烬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别猜了，这个你没见过，是我前几年到京城帮大寨主开这家酒楼的时候结识的。”
阑时挑眉，“呀，她也在京城？说不定你们还能再续前缘呢！”
吴烬语气略沉下去，“她已经过世了。”
阑时脸上的表情瞬间收住，连一旁的“泥鳅”都睁大了眼睛，屋中一时无人出声。
倒是吴烬很快恢复如常，对阑时笑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这就去周家，吊唁一下那位周少爷。”
没等阑时再说什么，他已经抬腿出门去了。
阑时看他离去，面色重新正经起来，对“泥鳅”道：“程瑜和周礼平日常去哪些地方？尤其是他们俩一起去的地方。”
“这个我查过了，他二人喜欢同去的地方有三处，东来赌肆，青琐戏院，春月楼。东来赌肆是咱自家买卖，属下已经问过了，这二人除了经常输钱，并无异样；青琐戏院上个月倒是有个小戏子被程瑜调戏过，结果听说程瑜已经把那戏子灌醉了，却发现是个男的，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春月楼……”泥鳅结巴了，“春……春月楼这样的地方，属下没好意思进去……”
他一张黑脸隐约透红，像一颗烧着的炭。
这年头山贼都这么矜持了吗？阑时有点纳闷儿，“兄台，敢问您当初是怎么当上山贼的？”
“小寨主，属下并非小隆山的兄弟……是千旌阁覃先生的弟子，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未曾得见小寨主……”
听到千旌阁三个字，阑时一愣，“覃先生的弟子，在外游历……你是邱延师兄？”
邱延赶紧躬身，“邱延见过小寨主。覃先生知道小寨主此番需要人手，便传信派我过来帮忙。”
“我说你这股子酸腐劲儿像谁呢……”阑时笑了，凑到邱延身边，用刀柄杵了他一下，“老实交代，覃先生让你来帮我的，还是让你来盯着我的？”
邱延抿了抿嘴，没说话。
阑时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也不深究，“既然春月楼还没查，咱们现在就去一趟吧。”
邱延刚要应下，突然睁大眼睛，“小寨主要去春月楼？”
“怎么了？去春月楼犯法吗？”
“春月楼乃是烟花之地，小寨主一个女子，怎可……”
阑时不乐意了，一股脑把桌上八根金条扒拉回自己这边。
邱延还是没停，“覃先生让我盯着小寨主，若是任由你如此……”
阑时的金鳞雁翅刀“呛啷”一声抽出半尺，邱延的碎叨戛然而止。
阑时笑眯眯的看着他，片刻后收刀入鞘，“你要是不想被套上麻袋丢回千旌阁，就得听我的。”
“可是……”
阑时劈手拽过他的袖子，“废话真多，走！”
半个时辰后。
邱延穿了身绫罗坐在春月楼雅间。在他身后，站着丫鬟打扮的夏阑时。
春月楼老鸨陪着笑，“这位贵客瞧着眼生，头一回来吧？”
那丫鬟开口了，“我们老爷刚到京城没多久，听说你们这儿是全京城最好玩儿的地方，特意来瞧瞧。”
她拍拍手，外面有人搬进个箱子，打开，整整一大箱金珠。
老鸨眼都直了，笑容要从脸上飞出来，“哎呦，我这就把姑娘们都叫来，包您满意！”
邱延原本按照夏阑时教他的样子斜腰拉胯眯眼靠在椅子上，看到金珠的瞬间差点坐直了。心里默默心疼吴烬，但捞钱慢一点都供不上这姓夏的孽障挥霍。
夏阑时还假笑着，伸手抚在他肩上，暗暗施力示意他放松，又对老鸨道：“我们家老爷讲究多，不喜欢做客，喜欢做主。”
“那您是说……这位老爷想把咱们春月楼包下来？”
“您开个价，买下来也行，不过得快，我们老爷今天就想留这儿。”
老鸨赶紧赔笑，“姑娘说笑了，这么大的买卖，背后还有东家，若是真想买，怕得容一阵子商谈呢。”
“这么麻烦？那就先包三天，这个你能做主吧？”
“能！能！我这就去把别的客人都请出去，保证让这位老爷尽兴！”
“且慢……”阑时绕过邱延，把老鸨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们家老爷癖好有些特殊，他不喜欢自己快活，只喜欢看别人……所以，您不必特意安排，照常开门迎客，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我们老爷能在春月楼随意走动，四处看看就行。”
老鸨子偷眼看了看那位“老爷”，“这……”
阑时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这箱金珠，买的就是个大饱眼福。”
那边的邱延十分配合，捏细了嗓子开口道：“不成就算了，咱们走吧……”
老鸨瞬间彻悟，“哦……哦哦，成！怎么不成呢？您是贵客，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邱延骄矜的白了她一眼，“那还杵在这儿干嘛呢？拿了金子出去吧。”
“是是是！”
老鸨的腰恨不得弯到地上，命人抬着箱子出去了。
等她出了门，邱延终于松了口气，他一脸嫌弃的环顾四周，又委屈巴巴的看向夏阑时，“我要跟覃先生告状，说你欺负我。”
“师兄，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瞧，眼下咱们想在这儿干点什么，都畅通无阻了。”
邱延实在没看出她迫不得已，“即便如此，也不用一大箱金珠吧？还非让我装那个……哎呀我都说不出口，你小小年纪，这乱七八糟的跟谁学的啊？”
这位仁兄在外游历多年也不知道游了个啥，着实缺乏历练。阑时瞧着他又开始黑红的脸，憋着笑走到门边，开了条小缝往外瞧，正瞧见一个瘦长的影慢悠悠进了春月楼的门。
阑时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楼下的谢幽一进门，立刻被几个姑娘围上了。然而还没等姑娘们沾他的身，一个随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护在谢幽身前，横眉立目的模样愣是把姑娘们吓退了。
路阔是在朝官员，自然不能来这种地方，但谢幽查到了这儿，还非要亲自来，路阔只能给他派个得力的手下护着。可惜这手下凶得过了头，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老鸨子见状，赶紧上前招呼，谢幽示意侍卫退到旁边，跟着满面春风的老鸨进了楼上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