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时和吴烬回到房间的时候,谢幽正和邱延说话。
阑时手里拿着一小壶酒,边走边喝。
谢幽:“找到岁寒了?”
“最后一壶啦!”阑时显摆了一下她的小酒坛,又问道:“你们俩聊什么呢?”
谢幽:“我还是想再问问程家的事,邱兄弟非要等你回来再说。”
阑时笑了,她这位邱师兄还真是不负覃先生所托。
邱延拘谨的对谢幽一颔首,这才开口:“谢公子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吧。”
谢幽也不客气,“在下想知道,那位婆婆是每日都去程家送菜吗?”
“是,每日巳时前后。”
“程瑜出事那日,婆婆送的什么菜?”
“婆婆说,程家吃的很平常,也就是青笋,葵菜,蔓菁这些便宜常见的菜,每天选四五种送去即可。”
阑时:“他家只有兄弟两人,每天要吃四五种菜?”
邱延:“这个我也问了,那个婆婆说,离程家不远有个善堂,里面有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程瑾是个善人,只要不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给孩子们送一餐,入冬还会送棉衣。”
谢幽看着邱延,“这都问到了,邱兄弟还真是心细如发。”
邱延笑了笑,黑脸又开始透红。
谢幽看向阑时,“我们得去见见这位程大善人了。”
从醉袖居到程家要路过御京司。
谢幽走路慢,阑时也只能耐着性子陪他走,走到离御京司不远处,正看见有人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扶着,一瘸一拐的从御京司大门走出来。那人手还揉着屁股,走路腿都抬不起来,显然是刚挨过板子。
其中一个小厮道:“主人,您上马车吧。”
那人抬手照着小厮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猪一样的东西,老子屁股挨了板子,怎么坐马车啊?”
阑时轻道:“陶江生?不是说辰时之前来领板子吗?现在都巳时了……怎么还鼻青脸肿的?御京司打板子还打脸吗?”
正嘀咕着,陶江生一转头看到了阑时,立刻指着她对喊道:“给我抓住她!就是她!”
两个小厮立刻冲过来。
阑时一闪身躲到谢幽身后,从谢幽肩后冒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你们干什么?强抢民女啊?”
陶江生一瘸一拐的走到二人面前,冲着谢幽身后的阑时嚷道:“你个臭丫头,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套麻袋打我的?”
阑时一愣,转而笑了,“哟,你被打啦?可喜可贺啊!”
“你还敢笑,你看我不打死你!”
谢幽偏了偏身子把阑时挡严实一些,“陶江生,光天化日,御京司门前,你无凭无据,就污蔑她打你?”
陶江生看了谢幽一眼,“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谢公子啊,你说我污蔑她?我昨天在春月楼就看出她会武功,昨晚打我的那个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也能听出来是个女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谢幽:“你有证据吗?”
“证据?姓谢的,我听说你们谢家又摊上人命官司了,你找着证据了吗?”
“关你何事?”
陶江生青紫的脸上露出讥讽,“要我说,凶手就是谢衿吧?你们谢家一贯害人不浅,老的这样,小的也这样,如今跟你厮混在一起的女人还是这样,你们谢家什么德行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还需要找证据吗?”
谢幽没说话。
阑时站在他身后,看见他的背深深起伏了一下,显然在用力压着火气。
她暗自感慨:谢家这些年,谢幽不知道受了多少这样的冷嘲热讽,路阔再是照顾他,也总有护不到的地方,谢幽一个大男人,受了委屈不能反击,活得着实憋屈……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叹一口气,眼前的谢幽突然抬起手臂就是一拳,紧接着,就听“啊”一声惨叫。
阑时一愣,探出头去,看见陶江生仰面倒地,鼻血流了下来。
阑时面露欣喜,拍拍谢幽,“你可以啊!”
陶江生的朝小厮吼道:“你俩愣着干什么?打他啊!”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还是朝谢幽冲过来,阑时等他们到近前,轻飘飘的抬腿,一脚一个便将他们踹开了。
不远处,御京司门口的守卫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如今看到打起来了,立刻抽刀喝道:“干什么呢?住手!”
眼见着差使跑过来,阑时拉着谢幽窜上陶家的马车,照着马屁股一抽,那马儿撒开四蹄朝前跑去了。
两个差使追了几步,终是跑不过马,只得停下来。
回头,烛影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两个差使赶紧跑回来,“烛大人,您看这……”
烛影朝马尘远去的方向看了看,吩咐道:“你们俩去一趟醉袖居,找吴掌柜,说他妹妹打了陶家小厮,让吴家赔些药费……。”
“是,那……这个陶江生……”
地上哗哗流鼻血的人立刻干嚎起来,“烛大人,谢幽在御京司门口打人,两位官差亲眼看见的,您不能不管啊!”
烛影又吩咐:“找个郎中来瞧瞧陶江生的鼻子,若是打坏了,让谢家也赔些钱吧。”
“是。”
陶江生:“啊?赔钱这就完了?我昨天打人挨了二十板子,他谢幽打人就只是赔钱?”
烛影冷眸扫了他一眼,“陶江生,谢家的事情还尚未结案,言大人都不敢断言是谢衿干的,你倒是张口就来?”
“我……”
“你口出恶言,当街造谣,本就该再罚十板,看在你已经挨过打的份上,刑罚可免,你还想怎么样?”
她说着,负手俯下身来,用只有陶江生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我若不是官差,我第一个打你。”
陶江生愣住了,这低沉的女子声音竟有些熟悉,他不久前才在哪儿听过……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皮轰一声炸开,不可置信的看着烛影,鼻血流进嘴里也忘了擦,“昨天……是……是你?”
烛影冰冷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散出些笑意,“你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陶江生忙不迭爬起来,原本生疼的屁股此时也感觉不到疼了,逃命似的跑了。两个小厮不明就里,也只能跟着他跑远了。
两个差使看着他的背影纳闷儿,“挨完板子还能跑这么快,咱是不是打轻了?”
“不能啊,我手都打麻了,你看我这虎口,还红着呢。”
“姓陶的还练过金钟罩?没看出来啊……”
“哎烛老大,吴家和谢家是不是不用赔药费了?我看陶江生没啥事儿。”
烛影没说话,眼睛看向方才谢幽和阑时离去的方向,似乎在想什么。
马车朝程家的方向跑去,阑时在前面赶车,谢幽从后面掀开车帘问她:“陶江生真是你打的?”
“我倒是想,这不是还没抽出空嘛。”
“那会是谁?”
“谁知道呢,他那个样子,应该没少得罪人,或许有谁忍不了他了就打一顿出出气吧……不过你今天倒是挺厉害的,谢大侠深藏不漏啊。”
谢幽靠在车门上懒洋洋一笑,“身边有高手,定然不会吃亏的,不打白不打。”
“那你不怕御京司抓你吗?”
“这不是没抓到吗?”
三日期限只剩一天半,他敢在御京司门口打人,竟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阑时对他愈发好奇,“言则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啊?”
“此话怎讲?”
“言则虽然看似与你敌对,但实际上对你还算客气,明明好几次他可以用御京司主司的身份为难你,但他一次都没有,就好像……他有什么对不起你似的,而且你好像也知道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谢幽的目光平静,毫无波澜,“言则那人只是自恃清高罢了,生怕因为个人恩怨坏了他清正公允的名声,有时候反倒矫枉过正,对我过于客气了。”
阑时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回头看了他一眼,余光却正瞟见路边一条小巷,那小巷深处有个院落,院门口挂着个破灯笼,上面隐约写了个“善”字。
巷口在阑时的视线中一闪而过,她赶紧勒住马。
谢幽问:“怎么了?”
“方才那个巷子里好像有个善堂。”
谢幽前后看了看,“此处离程家只有一条街了,说不定就是程瑾常去的那个善堂。”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下车拐进巷子里。
巷子又深又长,谢幽走到一半还看不清最里面的灯笼写的什么字,忍不住问阑时:“你这目力是怎么练的?”
阑时:“少读书,多睡觉。”
谢幽不吱声了。
两人走到那家门口,谢幽终于看清了, 灯笼上的确是个“善”字,于是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个矮胖的老头。
阑时往里瞟了一眼,院子里的确有几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子在玩石头。于是问:“敢问老伯,此处可是善堂吗?”
“是啊,你们找谁啊?”
阑时露出笑容,“我们不是来找人的,我们是来捐济的。”
与此同时,正在醉袖居算账的吴掌柜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揉揉鼻子,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暗道:“这小混账不会又出去花钱了吧……”